邴吉怔忡着望向魏相,却见魏相也是哭笑不得地望着自己,不禁失笑,摇头道:“我固然曾是大将军长史,然君侯亦曾是宣成侯所征良臣……丞相府属吏竟不知吗?”元平元年,魏相由扬州刺史被征为谏大夫,当时主政的也是大司马大将军霍光。
魏相正是为此而哭笑不得,听他还特地说明,不禁白了这位好友一眼。
“好歹我的征令出自朝廷,你却是实实在在的宣成侯幕府属吏!”魏相没好气地驳了一句,“别说你我,朝中公卿百官有几个能与宣成侯撇清的?”
邴吉不由苦笑,叹了口气道:“方才在宣室,陛下说??侯是忠孝功勋之后,又已决意去妻,亦不必案其罪了。”??侯金赏也是霍光的女婿。
魏相对此倒是没有惊讶:“??侯禀父志,本就与霍家疏远,昨夜逐名捕人,册上本就没有其名。”
“霍氏的罪名是谋反……”邴吉摇头,“这种罪名人人自危,主上对此十分担心。”
魏相点头:“的确,大逆谋反按旧例是要夷灭三族的,还是早日定案为宜。”
邴吉点头:“方才宣室对策,我还建议陛下颁诏赦罪。”
“理当如此。”魏相附议。
商议之后,邴吉送魏相出门,属吏也都肃手恭送。出了御史大夫寺的门口,魏相便示意邴吉止步,邴吉刚躬身行礼,就听魏相低语:“少卿,宣成侯当日为何会青眼于你呢?”从秩千石的廷尉监到车骑将军车市令、大将军长史,再到秩二千石的光禄大夫给事中,邴吉只用了短短十年,而很明显,邴吉远谈不上是霍光的亲信,偏偏受着亲信一般的倚重信赖。
魏相也根本没想要答案,言罢便转身离开,仿佛什么都没有说过。
注:君侯,秦汉时称列侯而为丞相者,《汉旧仪》载“列侯为丞相、相国,号君侯。”
14、幸运的少妇
朝堂的惊惶不安离后宫很远,离长乐宫更远,尽管皇帝明确地表明就事论事,并不诛心连坐,但是,谋反大罪本就连坐甚广,而世间本就是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尤其是这种时候,不落井下石已是颇具雅量的君子了。
虽然上至天子,下至御史大夫,都明确表示暂不管旁枝末节,尽快将霍氏诸人定案,但是,事涉谋反,奉诏治狱的官吏又岂敢敷衍,纵然快之又快,定案已是十日后,而长安各狱几乎都是人满为患,案验相坐已及数千家。
由丞相领衔的奏书立刻呈进宣室,刘询也立刻看了,奏书正文并不长,谋反乃大逆之罪,量刑自有律令可依,唯一需要天子定夺的不过是如何连坐――族灭还是夷三族?
“罪人名册呢?”刘询的声音淡漠,神色清冷。
殿中侍奉的侍御史、尚书、侍中都无法辨清天子的喜怒究竟如何,但是,谁都不敢怠慢,立刻将放有奏书所附的名册书木几抬到天子身前的书案旁。
垒放整齐的书简像一座小山,刘询忽然没兴趣审阅了,事实上,他也不必看,只需要在奏书正文上写下“制曰可”便可以。
――大逆之罪从来只有牵连无辜,断没有轻纵一人的道理。
手中醮满朱砂的苍毫就要落在奏书上时,刘询忽然听到耳边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生杀予夺,人主权柄,断不可轻授臣下,但有一次,君威即失。”
他惊惶抬头,左右四顾,却只看到侍奉的中臣茫然不解的神色。
刘询不由苦笑,叹了口气,将笔放回笔架,伸手取了一卷名册,将奏书移开,仔细地审阅那一个个或陌生或熟悉的姓名。
漏刻不紧不慢地移动着,眼见昼漏将尽,中官宦者悄然入内,依照规矩一盏盏点燃殿内的烛灯。
书几上地书册仅剩三卷。刘询第一次出声:“张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