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以雄“乘胜追击”似的紧接着跟上:“早你怎么不虚?早怎么不见你跟那姓马的不是东西眼皮子底下张牙舞爪人五人六的?你上赶着给马煜平当后妈,人不搭理给你脸色说你贱的时候你怎么不这么能说会道?!”

林以雄话毕捶了下门框个,李小杏胸`脯两下起伏,站直几欲上前,“你”

“啪。”

床边的李鸢抬脚踢翻了书桌边的小方凳。

早夏黄昏,不均等的昼夜分割。李鸢送李小杏出门,热油汀颇重,她高跟鞋,不便拿。筑家塘傍晚金亮发橘的天光照进一半,将晦暗的楼洞分成旧败与崭新的两半。李小杏小心踩着高跟下楼,先头沐进了光里,人登时雾化柔焦,转过头来看李鸢,拘谨又羞涩地一笑:“牛牛不送了,妈妈走了。”

李鸢大半身子在暗处,只有鼻尖人中到下巴被照亮了,“你提不动,一头死猪似的沉。”

李小杏被逗笑了,抖了下腰,沉默片刻说:“你马叔叔马上来路口接我。”

李鸢一顿,继而向左略略偏了下头,于是鼻尖也不亮了,“嗯。”

“好好学习,注意身体。”

“嗯。”

“别小小年纪苦大仇深的,活泼点。”

李鸢笑:“行,知道了。”

“别跟你爸似的。”

关系复杂,李鸢心情也复杂,一点儿没有了欢度周末,喜大普奔个共襄盛举的好好情绪,吃进了了口苍蝇似的不让吐只让咽堵。在家在外李鸢是两个样,身是天蝎更似双子,他佯装老成、敞亮爱笑的成熟洒脱全给外人看了,给自家人的,全是默不作声地漠视与抵抗。这里头又有执拗偏激孩子气的一部分,整个人拧巴着似的矛盾,就好比他绷起下巴,刻意横平竖直地回应李小杏那句:

像不像他其实跟您都没关系了,您顾自己吧。

心里的蔓草杂乱无章的快速丛生着,黏人的藻似的漫上足踝手腕,剪不断理还乱。幸好下楼时在裤兜里装进了烟盒火机,李鸢拐进筑家塘的巷里深处,惶惑而烦躁不悦地点上一支,夹在指缝里往嘴递,不知其味似的囫囵地吸进吐出。

燃的只剩烟屁股了,李鸢背过身低头,把烟头抵上红砖墙的水泥缝上。几乎有点泄愤的意思,用力地一按一碾一按一碾,要戳通个窟窿眼才能心里舒畅般。

彭小满有意放轻脚步,提起鼓起平板似的清瘦胸`脯,提前回身大幅度挑眉,对奶奶比了个禁声的小动作,老太太配合地弯了下眼,很给面子地抿紧了有点瘪的嘴。李鸢无知无觉地持续着按碾,低头抿着嘴。筑家塘里的野猫子个个肥美油润,摆着长尾常在人脚边踱来蹿去,一楼出租房公用两处老旧的龙头,常不记得被人拧紧,任水一滴滴往下淌。

滴答,滴答,细若规律的声响在阴凉逼仄的塘内清晰可辨。

彭小满趁其不备,在李鸢背后飞快地抬手一搡。

“嘿!”

李鸢不出意外的一个扑身趔趄,乍然干脆利落的额头碰墙,“梆”一声响。

“我`操`你”李鸢登时怒从脚底平地起,对象不明的情况下不由分说地在心里把背后那人祖上十八代问候了个遍,撂飞烟头揉揉额心,将两道眉一高一矮地蹙起转身。

彭小满深知自己一时非常欠扁的没拿捏好力度手重了,见人转过来一脸的乌云蔽日煞气冲天,忒没出息地先刷拉鞠了个九十度大躬,紧跟着双掌合十连珠炮似的提前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手重了手重了我该死我真不是故意的!”

李鸢见下黑手居然是他妈彭小满,啧声,外加一个无语至极的合眼,“那么欠呢你。”

“何况你也太……”彭小满抬头看他额头一块椭圆的淡淡红印,像学校里午休,趴桌上压出来的一小朵娇艳的睡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