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起来。”林疏玉起身,将皱成一团的信纸扔进香炉里,顺手将跪在地上的柏洛斯扶起来:“过来坐。什么事儿怕成这样?”
黑衣少年乖巧地坐在银发美人旁边,似是也知道自己刚才擅闯内室的行为不妥到了极点,连头也不敢抬。他嗫嚅了两秒,才难以启齿道:“……我做噩梦了。”
他知道,这样的理由说出来很可笑。但他心里实在装着太多的情绪,几乎将他整个人压垮了。为此,他昼夜不停地飞回了皇宫,不惜让翅膀上的伤口进一步恶化、在斗篷底下不断渗出污黑的血。
“做了什么噩梦?能和我说说吗?”
林疏玉问。他能闻见压在淡淡香烟下的那丝血腥味,又不好开口让对方将斗篷脱下来。小柏洛斯紧张得很,手指死死攥着斗篷的边角,仿佛那是他本体的外壳一般。
柏洛斯陷入了沉默。过了好久,他才艰难道:“我梦见……”
“什么?”
“……梦见您离开我了。”
焚香的声音让室内变得更静了些许,香炉内的高温吞噬了信纸,发出细碎的噼啪声。久久听不见回答的柏洛斯压不住内心的恐惧,张皇地抬起头,干燥的唇瓣白得吓人:“陛下,梦是假的,您不会离开的对不对?”
真是个死亡问题。
林疏玉张了张唇,没有否认,也没有点头。他突然意识到,这样瞒下去不是办法。他只能尽力暂缓死亡的到来,无法在过去改变既定的事实。
但面对柏洛斯摇摇晃晃的身形,他又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有一瞬间,他忽然想私下联络几个帝国最顶级的傀儡师,按照他的性格和外貌做出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傀儡放在柏洛斯身边,替代自己陪对方走过后面的十年。
但转念一想,这不就是柏洛斯正在做的么。
只是对方的手法比帝国那些顶级傀儡师们更高超,直接捏出了一个有血有肉的、接近完美的活人。
“……陛下?”
柏洛斯惊疑不定地又叫了一声。林疏玉沉默了良久,终究还是撒不了谎。他尽量把自己的声音放温柔了一点,像哄小孩一样轻声道:“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呀,不能一直陪着你,总有一天要离开的。”
“可是我不想你离开。”柏洛斯颤抖地说道,泪珠子毫无征兆地冒出来,断线一样往下掉:“你要是有事的话带着我去做好不好?我很能打,不会拖后腿的。”
“……”
林疏玉心想可我那是要去高考啊。他抽了张丝帕,无奈地给对方擦脸:“嗯,我知道你很厉害,但有些事必须自己去做,再说做完了也会回来的。许多事,并不是你看见的这样,还有很多未知的东西需要你自己探索。”只能说到这里了。虽然他很想直接告诉对方未来发生的事,但又怕弄巧成拙,反倒对事情自然发展的过程造成干扰。
柏洛斯哽咽着抽了两下,将信将疑地应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林疏玉有点担心他继续自我折磨,干脆打断道:“好了,你几天没睡了?今晚要不要到我那里?”
柏洛斯眼皮底下还带着两抹青黑,加上那些乱七八糟的泪痕,看上去有些滑稽。想到这一点后,他脸上立刻带了几分不自在的羞惭,语气也被这天降大馅饼砸得飘乎乎的:“我也忘了,可能有两三天了吧……”但想到自己身上的血后,他的神色又变了变,仓促道:“不了,我会把您的床弄脏的。”
按照时间线推算,十九岁的柏洛斯应该刚开始摸索深渊里那些属于魔王的力量,尚且没有后来那些可怕的自愈力,一些严重的伤口还是需要时间慢慢治愈的。林疏玉握着丝帕,感觉现在的柏纯情得有些过分了。后来的柏洛斯受伤后可不是这样子的,虽然自愈力强大,但恨不得把刮破的羽毛都当作撒娇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