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的法子不是六壬,而是南蛮独有的占卜之术。

周围的士子也在卜,但皆觉不详,他们盯着那老者作舞,步伐之间也是阴阳术数的道理。

颇奇妙的是,在老者蹦跳之间,众人耳边似能听到火旁擂鼓的声音。

直到鼓停,老者也停下来。

那老人特有的面皮上呈现出一阵难言的惊恐,他浑浊的眸子先是往上看了一眼,太后也正在俯视他。

目光似远山上缭绕的云雾。

回过头去,林忱正将那玉碗转得飞起,目光却也在看他。

他夹在两人之间,忽一阵头晕,但到底没有乱了方寸,只呜啊着表示自己卜不出来。

哈尔着急道:“怎么会卜不出来,阿吉部你不是算得很准吗?”

那老者慌慌地去拉他。

按规矩,若先卜的人认输,那么后者便不必再起卦,林忱还转着那碗,问:“真的不知道?”

阿吉部低着头,畏畏缩缩地向后退去。

林忱停下,那碗也不知有意还是无心,竟从她手中脱掷出去,落在地上碎成几片。

她起身,抚了抚袖子,道:“承让。”

裂瓷的声音与四周的喝彩一道响起。

太后抬了抬手,阔大的太极殿立刻肃静下来,不闻一声。

方才射覆之时底下的人便已坐正看热闹,此刻各人落座,热烈的气氛总算平息了些。

太后坐在上首,侧头对皇帝说了今日的第一句话。

“她算是你的侄女,而今也十六岁了,尚未举行及笄之礼。今日便由你这个做叔叔的替她簪个发,明日也能去文渊阁上学了。”

太后和皇帝说话,底下醉酒的人都醒了。

簪发?

在这样的国宴上?众人讶异,不知太后是否只是一时兴起。

前两年六公主及笄之礼已经足够排场,可排场再大,也不过是所有的宗亲都到场,太后亲自主持。

此刻虽像随口一提,可太后难道不知此间差异?

林忱也怔了一瞬,面上的神色却不似欢喜。

她登上御阶,一步步走上前去,跪在太后与皇帝座下。

早有宫女准备好了似的,替她将一头乌发散落,皇帝细细瞧手中的玉簪,开口道:“朕头一回见你,真是肖似先帝。”

他柔和地叹了一声,好似真悼念那死去的大哥。

林忱几拜下去,这礼便算成了。

太后道:“取字,便叫成玉吧,望你似昆山之玉,也经得起雕琢。”

她的手抚过林忱额间,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露出这样和蔼又仁慈的表情。

第30章 宴散

宴散, 斜风疏雨,午夜时分。

太后乘着銮车回凌云殿,路两侧的莲花灯还尽职尽责地亮, 涟娘带着一身冷雨从后面赶上来,在旁说:“锦衣卫已包围了南境驿馆, 去得快极了,绝不会走脱一个人。”

车内接连不断地传出咳嗽声, 能听出已经极力压抑, 然而还是咳个不停。

好一会, 才说:“裴颂审出结果来没有?”

“没有,但文渊阁已经在查此人来历、接触的人,想来很快就有结果。”

涟娘隔着黑暗中飘动的帘,眉心簇出一道深痕, 又添道:“太医说了, 那镇咳的药不能多吃, 否则必有反噬, 娘娘…”

太后撩开那帘,摆了摆手。

仪仗继续往前走, 将一片盛宴的废墟抛在身后。

还没到地儿,前面却停了。

涟娘向前张望,只见几颗光鲜亮丽的人头先跪了。

冰冷的冬雨中, 明黄色太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