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素日矜傲,鲜少有温柔的声气,鸢儿却泣不成声:“姑娘,我们相处多年。你从前多想下山看看,如今怎么变得这样胆小!”
林忱放开手,失神地想,似乎确实是吧,自己是曾想过仗剑天涯,高歌欢笑。
但连徐夫人都做不到的事,她又怎么能完成。
于是她只拍了拍鸢儿的肩头,在住持与徐官人的目送下离开了夕阳满天的山头。
她踩着雪中埋藏的枯枝,绕回后院。路过的尼姑三两句聚一起,无声而惊恐地盯着她只余青茬的脑袋,完全忘却了议论。
人人都以为林忱苦熬十年,终于要下山做大小姐了,谁想她一刀下去,自己跳入了世上女子最不愿踏入的境地。
林忱无视了这些目光,目不斜视,一路走到自家门前,正好看见烟筒里升起白烟。
徐夫人去世这段日子,一直是她母亲在做饭。
这是她从前从不会做的事,但如今也要拖着病体,学着生存了。
林忱闻到了糊掉的油烟气。
她隔着半开的门,看见徐氏手忙脚乱地掀起锅盖。
这一瞬间,她是有那么一点心酸和愧意的。
然而,在廊下的红辉中,林忱仍然向前,逆光对着徐氏说:“我回来了。”
年纪已不轻的妇人麻木地回头,她眼睛不好,隔着满屋的白气说:“你才回来…我不是说了,你要把书温完!以后用得到…我没有别的什么了,我只能指望你,指望你了…”
林忱脸上痒痒的,她一摸,一滴泪静静地淌下来。
“没有以后了。”她说:“母亲,你的那些妄想,永远不能实现了。”
徐氏沉默着,踉跄着上前来,她渐渐看清了林忱满身的霜雪和一身素色的衣袍,最后看清了她干干净净的发顶。
热气蒸腾的灶间内,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冲出来。
徐氏发疯般地推搡捶打着林忱,完全忘却了自己身为高门贵女的教养。
十年来的希望和幻想破灭,让她本就不康健的身体猝然倒下。
她哭着委顿在地上,林忱两手扶着她,头却平直僵硬地看着前方,无力也无心去安慰。
直到最后,徐氏脱力地倒下,林忱搂着她的头,像是小时候母亲搂着她那样,喃喃说:“这样的日子,我受够了。背负着明知不可能的期待,母亲,你可曾心疼我?”
像一个普通母亲心疼自己的孩子那样,把她当成珍宝一样,来对待一次。
这一夜,林忱在炉火的余温中煎了药,把药碗放在了徐氏的枕席旁,然后离开。
山下徐家马上就会派人上来,她不必担心母亲一个人会病倒。
这已是她最后能尽的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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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林忱的身份正式在香山寺登记入册。许是她与鸢儿缘分未尽,那家的轿子晚来了几日,她得以亲自送人下山。
这是除夕的前一日,鸢儿换了新衣,头上缠了发巾,甚至在口上涂了些胭脂,看上去真的像是要出嫁的姑娘。
林忱一身灰白袍子,撑伞将她送到山下,说:“真是清闲的日子,若是从前,这个时辰还在读书呢。”
鸢儿叹气道:“若你是真的快活,那倒是好了。”
她与林忱对视几许,接过了伞,正欲朝着轿子走去,不远处的雪地中却突然了出现两个灰色的小人。
那两个孩子衣衫褴褛,大的搀着小的,小脸都冻得粗糙红裂。
鸢儿瞧他们是往山上的方向走去,心里纳罕,又有些怜惜,便冲着他们招了招手。
那两个孩子饥饿多日,见了这顶红轿子,便知是有喜事,屁颠屁颠地便跑来了。
“姐姐、姐姐,可怜可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