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既然已有遗诏,那么他本人自然不应当再存在于世上。

萧冉便不再多问,只携了诏书准备往文渊阁赶去,阁内女官早已集结,上京这一场动乱,最迟明日便会结束,文渊阁必得在明晚之前给出交代,宣布太后与皇帝驾崩的消息。

这是一张明牌,上京一乱,好端端的皇帝便无故殡天,数位反对文渊的大臣莫名身死。

天下人不口诛笔伐个尽兴是不会罢休的。

文渊要平息这场风暴,必要给出切实的交代。

上京的蛮奴为何而作乱,究竟是谁指使了他们,凡此种种,都是萧冉要操心的事。

她回头看了一眼仍立在门口的涟娘,问:“姑姑和我一起走吧?”

涟娘却摇摇头,目光离索,面上罕见地带出个笑,说:“去吧…”

举兵之人选,早已经是选好的。

那些死于祸乱的文臣,学生遍布朝野,单指望几个蛮人的刀兵是清洗不干净的。

明日朝堂对峙,便是第二次看不见血的清洗与屠戮,希望她的孩子、她羽翼庇护下的鸟雀,已经能承担得起这份孽果。

**

上京的主街上,震耳欲聋的烟花炮竹声伴着冲杀的喊声盘旋在狂风中,极致的喧嚣与极致的寂静对照,路边倒下的纸幡被大笑的蛮人点燃,昔日的奴隶在风中舞蹈,令人惊疑自己身处误入了最荒唐的地狱。

家家门户紧闭,家丁护卫战战兢兢地抵住正门,唯恐叫嚣的蛮人下一个顶开自家的大门。

半个时辰前还在论证说理的齐宴紧张地在院内踱步,后院已经乱成了一团。

前面传来“砰砰”的撞门声,墙外不时扔进炸开的爆竹,惊得家丁们手脚发软。

满额是汗的齐宴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城防守备军为什么还没来?

裴郁能够很好地回答他这个疑问。

因为他提前布置的人马已经分散到了上京各处,单凭几十年没打过仗的蛮奴成事,只有傻子才会这么干。

城防军并非后知后觉,至少在蛮人尚未进入内城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开始整军了。

只是,城防军平素训练的都是城池的攻防之战,在巷间穿梭,那是锦衣卫才干的事,实在不成,也有禁军出一分力。

所以,当擅长巷战的禁军碰见城防军,自然可以把后者溜个百八十回而不露正脸。

裴郁带着唯一一队身着铁甲、彰显身份的禁军队伍等在齐宴家门口。

不是为了救人,而是为了收尸。

齐宴可以死,但他的家眷必须活着,以证明禁军勇武杀敌的清白。

他在心中数着时间,等着远处的硝烟消歇,那才是他出场的时刻。

与此同时,抱月楼上。

阿希尔换下了流光溢彩的舞衣,打扮得很不起眼。

她扒住窗沿,正准备一跃而下,房门却突然被推开。

一位容颜娇媚的女子四下张望着寻找她的身影,口中喃喃着:“月儿和十一娘…这两个都跑到哪去了?真是的…乱成这样,急死人了。”

她的声音逐渐远去,阿希尔踩着琉璃瓦,看着屋内熟悉地布景,忍不住想到登车而去的月儿。

直到那声音彻底消失,她才轻巧地跃下,投身于狂风骤雨之中。

第65章 飘摇

齐宴家的大门“轰”地一下被撞开, 家丁们被撞得四散跌倒在地上。

然而极度的惊恐之下,谁也记不得啰里八嗦的哎哟,个个都利落地爬起来。

蒙着面、穿着破衣烂衫的蛮人们只露出一双双眼睛碧蓝色的, 曾经温驯无害的眼睛。

可现在,经过火焰与杀戮壮胆, 那些眼睛里的兽性又被唤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