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月满最初的记忆里, 江家每次来客人, 父母将他们两个抱出来, 被争着抢着的绝对是哥哥。
那些客人的脸上先是露出惊艳,接着又是微妙的打量,好像强忍着疑惑和玩笑。
“他们两个,怎么生得一点也不像啊。”
“这男孩子太漂亮了些,也未必是好事。”
虽不是好事,可江月满知道,无人不疼爱江言清的,就像没有人会喜欢她一样。
那一次过年,江家的一个远亲来访。
家里事忙,江夫人忙得够呛她是最要强的,内务不肯轻忽一点。
结果下人忙中出错,把一段蜀锦的花样弄错了。
江夫人疾言厉色地训他,迎客就晚了一步,江月满先跑到前厅去。
她躲在柱子后悄悄地看客人,她身后的婢女同她差不多年纪,慌里慌张地跌出来。
客人向这边看来。
“哎呦,这怎么跌了?”他满带着笑意而来,冲着江父道:“这就是千金吧,瞧着真可爱。”
江月满只记得父亲满是错愕的脸,和匆匆赶来尴尬不已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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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只是长得不好,其实也不是全无补救的余地。
她还可以勤学苦练,做个才女。
可上天不愿意渡江月满她不是个哑巴,但胜似哑巴。
因为哑巴至少还会咿咿啊啊,可江月满不会。除了生下来的一声啼哭外,她再也没出过一声,安静地像一个死物。
无论家里人如何诱她说话,这孩子只是坐在原地,一双眼睛静静地看着对方。
江家人一度以为江月满就是不会说话。
直到有一次江言清从外面捡回来一只小猫,他没有告诉任何人,献宝似的献给了妹妹。
“你不会说话,它也不会说话,你们两个以后就可以一起作伴了。”
他诚挚的样子格外动人,怀里的小猫只有巴掌大,喵喵叫得很凄厉。
江月满把手放在猫的头上,感受到了温暖和热烈的跳动。
她一下子把眼睛睁大了,摸摸自己的手,感觉难以置信。
江言清很得意,又把猫往她怀里放,结果江月满却大叫一声,一下子跑得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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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如此的古怪、如此的不合群,以至于没有什么结交朋友的机会。
到了四岁该开蒙的年纪,请了两个先生,都觉得自己是在对着虚空讲课。
这孩子不吵不闹,可惜没什么反应,让老先生讲得好没意思。
江母忧心忡忡,但又不好摆得太明显,只好私下里问:“这孩子是不是…”
她指了指,老先生思索了一会,道:“小姐并非痴傻之人,只是似乎和外物隔绝,也许是自有一番想法吧。”
江母半信半疑,总觉得这是人家的客套话。
毕竟如果脑子没问题,谁家的小孩不是活泼健朗?为什么就自家这个女孩沉闷得罐子一样。
她忍受着闲言碎语和冷嘲热讽,但面上并未对江月满露出愤色。
甚至待两个孩子没有一点偏颇。
这自是大家子女的高尚之处了,他们自小受教,待子需公正,不可有所偏倚。
可江月满还是察觉得到,那片漠然的温情下隐藏着怎样的冷淡。
五岁那年,皇后娘娘亲临江府,出了一道题目大约是和国库丰收的账目有关,叫江家子弟演算。
江言清磨磨蹭蹭,打了半天算盘也没算出来一个数。
也不光是他,那时立国不久,前朝的清谈之风尚未完全湮灭,这些世家子弟平日所学尽是道玄之术,哪有人会做算账这等俗务。
江月满拉着母亲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