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半个青色身影立在门槛处。
谢崇将手藏在狐裘内侧反复擦拭,疾步上前:“外头寒意重。”
他托住女子手肘的动作无比娴熟,“你风寒未愈,当心寒气侵体。”
谢岑凝视着檐下摇晃的两盏红灯笼,门前被雨水浸透的“囍”字都翘了边。
无媒无聘,他依旧给了她妻子的身份。
兄长十六岁时,他刚满十一岁,对他与意欢的事只一知半解。
直到那个被关在庄子里的疯子谢姝如将姜妧带走,说了一些疯言疯语,才揭开了谢崇多年“克妻”的真相。
“这位公子是?”意欢倚在谢崇怀中轻问。
“舍弟谢岑。”谢崇回答。
竹伞微倾,谢岑视线越过雨幕,凝在那双交叠的手上。
做了八年浣衣婢,本该沧桑粗糙的双手,却白皙无瑕。
“见过二公子。”意欢面色苍白,微弱嗓音化在雨雾里。
谢岑靴底碾过积水沉步上前。
“意欢姑娘在琼州府哪个高门为婢?”
谢崇狐裘垂落,拢住她指尖的动作像在掩藏什么。
谢岑眉骨微抬,看着他。
“郑...郑家。”意欢答得气音轻颤,尾音被咳嗽搅碎。
“二弟,在此等我片刻。”谢崇环着怀中女子进屋。
寒风刺骨,刮落了门上“囍”字,坠在地面,沉入水洼里。
谢岑瞳仁里倒映出二人向小屋里走去的背影。
“白缨,去查清楚意欢来上京后的踪迹。”
白缨领命退下。
雨珠不断砸在“囍”字上。
绛梧带人无声合围小屋,避免谢崇逃跑。
直到雨渐停,谢崇单薄衣裳染着湿意从里走出。
谢岑掠过他空荡的肩头,没问狐裘的下落,只是问了两句:
“你何时知道她在骗你?”
“十六岁时,还是看到她那双手后?”
湿透的囍字躺在水洼里,沉甸甸的,风都吹不起来。
谢崇弯腰拾起,用指尖搓开囍字边角的泥渍。
“十六岁时她不曾骗我,她后来被发卖去琼州府,若真傻傻地做八年浣衣婢,攒够钱赎身来上京寻我才是笨人。”
那八年她遭遇了什么,他不得而知,也不会评判她。
若他都指责她,那世上大概再也无人护着她了。
谢岑看着他在寒风中的单薄身影。
他就着雨水潮湿将“囍”字贴回门上,也不管它干了是不是会掉。
“她心肺落了沉疴,寻常郎中断不了这病根。”
谢崇忽然转身,眼底映着门内昏黄的烛火,“烦请二弟求个太医令。”
谢岑没有回答,而是问:“她知不知道你这一去不回。”
谢崇缓慢掩好门,昏黄烛光消失。
“她与我同龄,二十七岁的人,不需要我哄骗。”
她知道他一去不回,但还是演着夫妻情深的戏,假装不知,目送着他离去。
当初在狱中时,端王曾拿她威胁他,说她得了重疾来上京求医。
可她却说是在端王地牢患上的重疾。
端王与他年少时就结交,知道她对他的重要性,想用她威胁他,又岂会将她关在地牢。
分明是,端王被处死后,她自己跑去了地牢。
她在骗他。
可十六岁时,到底是他年少疯情害了她,不然也不会被祖母发卖到那么远的地方。
她如今嫁与一无所有的他,大概是她重病无依无靠了。
谢崇垂睫收回思绪,抬步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