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回去,她便在芳歇惊讶的目光中将药一饮而尽;三日后,可以下床;十日后,她回到家中,将家里的钱和阿娘留下的所有药谱送给李郎中,以偿救命之恩;又十日,她和李郎中学会了浅薄的煎药之术,和芳歇一起,提着药箱,行走在伤民之间。
芳歇走在她身边,小脸还是气鼓鼓的,但会伸手提过她的药箱,会在她遇到难缠的病人的时候,挡在她的身前。她回宫那日,芳歇难以接受,没有相送……
想来今日,他还在生她上一次不告而别的气。那也没办法,谁叫她碰见陆华亭了。
群青一路快步行来,确实有点渴,便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还没喝,杯子突然被芳歇夺走:“水是凉的,你也喝?”
他的嗓音已变成少年的声线。群青看着芳歇的背影,忽然发现他长高了许多。
芳歇添好热水,递给群青,终于开口说话:“阿姐百忙之中屈尊回来,是想问你阿娘的事吗?”
他说着,交给群青一封回信:“师父说他在江南寻到了你阿娘的住处,可是晚了一步,她已经往南去了,你别担心,师父往南追了。”
群青看着回信,不免忧心,再向南行,就快到南楚的国界了,大宸与南楚边境常有摩擦。但李郎中已经去寻,除了托芳歇回信道谢,别的什么也做不了。
“其实我今日来,是想再要一些寒霜雨露。”群青说。
芳歇扫过她泛红的脸,眼中有几分恼怒,那推骨之术,据说疼痛无比。谁家小娘子像她,要承着痛,把自己好好的一张脸毁去?
他一只手扣上了她的手腕,群青僵了一下,竟没有挣扎,任他诊脉,反而关切道:“怎么样?有什么问题没有?”
“阿姐不是从来不关心自己的身体吗?”芳歇一怔,抬头看她。
群青不知道如何解释这重生之事,讪讪道:“我现在很关心。”
“没什么问题。”虽不知她为何发生这种转变,芳歇语气到底变得缓和,“我再开几味补药给你,平时还要注意身体。”
“我还想要一副子母转魂丹。”群青说。
芳歇惊怒看她,这子母转魂丹,乃是毒药和解药。若不能及时服用解药,服毒的人会腹痛出血致死。显而易见,她还在做那些危险的任务。
群青看着他的表情说:“你放心吧,不是用在宫里,且我心里有数,不会杀人。”
“芳歇。”群青想了想,说,“你之前说的,若我出宫,这里还是我的家,是不是真的?”
芳歇的眼睛睁大,呼吸也急促起来:“阿姐,你……”她不是一条路走到黑想要留在宫中吗?他还以为,此生都没有机会宫外相见了。
“从前不见你,不看你的信,是我不好。”群青说,“下元节,你来看我。届时我会告诉你,我的打算。”
如今阿娘踪影全无,她已经将芳歇当成她在世上仅剩的亲人。
“寒霜雨露,子母转魂丹,还要什么吗?”芳歇问。
“还想问你讨一味药,只是不知你会不会配。”群青抿了一口茶,望他,“寒香丸。”
阿娘留下的纸笺中,能压制“相思引”之毒的寒香丸。
芳歇知道有药典内记录寒香丸。可当他抱着药典回来,小松道:“青姐说她有急事,借我们的内室用了。”
芳歇抱着书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猛然推开门,木窗大敞,夜风灌入,室内已经无人,屏风后只一套叠好的宫装,被月色照得像轻薄的蝉蜕。
他追下楼,四面华灯初上,灯火最璀璨的地方,正是平康坊的方向。人群中有个花娘走着,乌发高挽,露出雪颈,一条巨大烁亮的龙灯在她头顶飞舞,远处有一座极高、极亮的四层楼,便是肆夜楼,芳歇蹙眉:“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