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玄谦将御笔搁在笔托上,抬眸跟她对视:“这些话是谁教你的?”
萧天湄心里咯噔一声,糟了,说得有点超出她的范畴了……这话的风格怎么听都不是她能想出来的。解忧公主后退一步,尴尬道:“还能是……是谁……”
“老师?”
“呃……怎么可能呢,先生都病成那个样子了……”她一时情急,想起长姐近日来好了许多,便记起这位本朝首屈一指的女棋手,“是昨日我去荣园听了长姐一番话,颇受感悟。”
她昨日也的确去了荣园。
萧玄谦看了她一眼,没有逼问,而是道:“张则的父亲曾为父皇效力,启明元年乞骸骨,住在京郊,有一座四进的宅院。老太医如今还问诊么?”
湄儿道:“他老人家的年纪不便进宫,如今儿孙绕膝、安享天伦之乐。……皇兄问这个做什么?先生此刻可是远在洛都,我看只要你俩不碰面,他是不会有事的。”
“没什么。”萧玄谦无甚表情地回复一句,随后收回了包扎后的那只手,烧灼的疼痛仍旧残留在掌心,但上过药后已经止住了流血。
他抬起眼,见到灯台前的飞蛾已经尽数被烧尽,哔剥的响动停歇下来,火焰仍旧如故。焰光之下,萧玄谦幻觉般地想起登基的那一日,他穿着帝服冕旒、走过那段冰冷而漫长的道路,百官山呼那些震耳欲聋的朝拜,如同长盛不衰的天穹雷音,不断地告诉他:在未来的每一个昼夜里,这片山河都会匍匐在他的脚下,俯首称臣。
他想起盛宴过后,从热闹的顶峰骤回寂静,谢怀玉亲手为他卸下冕旒、陪他登上高楼,尽管他们之间已发生过数次分歧,但老师的动作和目光如此缱绻,几乎让他相信对方永远都不会离去。月光蔓延到楼宇之上,谢玟明明就在他身边,可老师的目光望向夜空,却寂寞得好像这世上只有他一个人。
“您不高兴吗?”他问。
“不,”谢玟道,“我没有哪一日,比今日更高兴。”
他如释重负,好似已完成一项使命,并且觉得自己改写了这个悲剧,心中诞生一种默默无闻但拯救世界的快乐,这是只属于他自己的快乐。别人都不清楚故事的原本走向是什么,只有谢玟明白这种快乐的根源……就像保存了一个难以理解的、孤独的秘密一样。
“但是,”萧玄谦道,“我觉得,您好像……”好像突然失去目标一样。
以往的谢怀玉虽然一直紧绷着,但他眼中有着目标、有着期望和抱负,不像此刻,明明从紫微宫的最高处、望见万家灯火与天穹繁星,却空得好像无牵无挂。萧玄谦忍不住拉住他的衣袖。
“怎么了?”谢玟问。
“不知道,就是觉得应该牵住你。”萧玄谦沿着袖子,将手覆盖到对方的手背上,“不然,我总觉得老师下一刻就要掉下去了。”
谢玟微怔一瞬,笑了笑,道:“在这里掉下去,可是会摔得粉身碎骨的。”
“……您好像也不在乎粉身碎骨。”萧玄谦道。
“是吗?”谢玟语气平和,“有这么明显?”
萧玄谦的神情一下子凝固住了,他漆黑的眼眸死死地盯着对方,被这句话惊得寒毛倒立,下意识地牵住对方手腕,把他抱进怀里:“不可以。”
“我跟你开玩笑的。”谢玟道,“你这两年总做错事,我逐渐发觉,你跟我不是一样的人,送君千里,也就到这里了……”
他的话没能说完,对方把他抱得太紧了,新帝的气息缭绕在耳侧,几乎哀求地道:“不要走。”
谢玟沉默了片刻。
“求您不要走。”
或许是小皇帝此刻的情绪太过鲜明真实,又或许是过往的多年情谊,让谢玟总怀疑对方还有改正、还有变好的契机,他像是被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