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烟雨阁,寒川公子在交叉的廊道遇上了个不该碰见的人――晋王陆重霜。
她孤身一人提着宫灯,从左侧的长廊走来。若非一身绯紫罗裙和彰显身份的白玉禁步,倒像是个寻常女婢,腰间玉石相撞,缓急有度、轻重得当,在昏暗的冬夜徐徐传开。
巧的是,寒川此时亦是独自一人。
她是不被圣上所喜的女儿,他是不被妻主疼爱的公子。
两人本应是针锋相对的死对头,可此情此景,甚是寂寥,令寒川无端生出几分兮兮相惜之情。
“晋王殿下。”他行礼。
陆重霜淡淡瞥他一眼,回礼。
“殿下可是要去昌明阁面见圣上?”寒川问。
“是。”陆重霜道。
寒川公子停了几息,意在等她问自己要去往何处、为何不与太女一道,可两人足足并肩走了七八步,也未等到她开口。
与昌明阁相比,烟雨阁颇为荒僻。掺了紫泥的夯土墙高高耸立,在廊道内一串灯笼的照耀下,隐约可见夯土墙旁光秃的树木与一条笔直的排水明沟。
行宫内带出的女婢男侍一窝蜂地随圣上迁到凤凰灯附近。此时,整座城的达官显贵都应聚在阁内饮酒赏舞,等着子正点灯的刹那。
夜风拂过他的鬓发,一时间,唯有女子腰间的禁步,叮当作响。
寒川未曾见过陆照月孤身一人的模样,不知道独来独往的女子,是否都如她这般清冷。他思索片刻,低声问她。“晋王殿下怎么带没侍奉的女婢?”
陆重霜眼角的余光在他面上轻轻划过,似在诧异皇太女的正君怎会与她搭话。
“府内带出的奴婢皆留在寺卿身边,”她说。
寒川想起,她今日要给突厥送来的阿史那氏作陪……还是他替太女拿定的主意。
“殿下不必来的。”寒川道。
“上元日,为人子女,应当来请安。”
寒川公子语塞。
二人沉默地走到廊道尽头,如春日蜂蝶般狂乱的彩灯迎面涌来。
“按名分,本王理应唤您一声姐夫。”陆重霜侧身,半张脸映着纷繁的彩灯,清透的白粉覆在面颊,唯有唇上的口脂与眉心的贴花艳得扎眼。“可本王向来不爱理这些七七八八的关系,便直称您为寒川公子,望您莫要怪罪。”
“男子卑贱,殿下唤我为于子崇便好。”他忽得说。“寒川是赐来的号。”
寒川说完这句,后悔不已,他不该把自己的本名告诉晋王。
陆重霜听闻,笑了下,心道:果真是世家公子,同文宣的名儿是一个调调。她提着宫灯向前走去,笔直的身影渐渐消融于彩灯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