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商唳鹤站在对岸,转过身来,看见鲜活的人,他全身的血液才恢复流通。过量的幸福叫他患得患失,他忍不住想失去了该怎么办,方才最接近死亡的一刻使他明白,他的生命其实像脆弱的血管一样缠绕在商唳鹤身上,没有了主体,就没有他。

他赶紧去到商唳鹤身边,仰头眼巴巴盯着,满眼藏不住的恐慌和后怕。

然而商唳鹤并不在意。他那些情绪对商唳鹤来说仅仅是生命中最平凡不过的几分几秒。

他压下情绪,主动坦诚:“刚刚……我很害怕。那些车开得那么快,就擦着你开过去了。”

商唳鹤笑了下,“哦,好。”

温和宜简直怀疑他没在听。

不过这也没关系,他也嗯一声作为回应:“你没事就好。”

商唳鹤收起目光:“走吧。”

“……啊,是,我们去哪?”

“不是我们,是你。”商唳鹤拍了拍他的脸,微微俯身:“能听懂吗?”

因他忽然靠近,近到睫毛根根分明,看得清瞳孔中自己的倒影,温和宜又被这张脸弄得完全乱套,想念是这么神奇的东西,太久看不见,每一眼都让人着迷。

温和宜轻轻说:“知道,我知道了。不会占用你太久的。”

商唳鹤这才直起身子,退回到正常的设计距离。

温和宜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低着脑袋,一副鹌鹑样:“是因为……让你不高兴吗。”小跑着追上解释:“这段路是顺路的。”

“没有。”相比起他的忐忑,商唳鹤磊落坦然许多,又或许觉得解释很累,微微叹息,“她是自己选的。”

三年前,因为她的几句话,温和宜落入圈套,出了一场车祸。而后,是商唳鹤教会她,做了什么样的事,就要担负什么样的责任,也是商唳鹤告诉她,死究竟代表着什么。

一无所有的稚子懂得了规则,也因此被套上枷锁。她正是从这时开始陷入纠结,对她而言最重要的大表哥“死”了,她做错了事却没得到惩罚。枪打过来,她是自愿为温和宜挡的。

温和宜微微张口,有些震惊。

“我……”温和宜试图解释,可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纠结在一起,甚至没办法跳出相对应的文字。

“所以没什么好说的,这是你跟她之间的事,现在结束了。”商唳鹤说得很平静。

每个人都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温和宜艰难地说:“那我们,可以,你可以,原谅我吗?”

商唳鹤又被逗笑了:“谈不上原不原谅,我只是偶尔觉得你很差劲。”

谈起这个,像平常闲聊的语气,商唳鹤走在秋色里,温和宜落在后面。

正是这份平常扎穿了温和宜的心。

“我可以改的,只要你告诉我,我就可以改。”温和宜急切地说。

“刚刚你很害怕吗?”商唳鹤说。

温和宜点头,想起自己在后面,商唳鹤看不见,又嗯一声。

商唳鹤接着说:“瑞欢醒来前的每一秒,我都像那样煎熬。”

……

温和宜忽然懂得了。

连孙瑞欢都知道的事,他却做不到,而且再努力也没办法弥补这份差距。

往常他总是靠后果来衡量做过的一切,商唳鹤痛苦就代表会远离他,商唳鹤开心才会接近他,他本能地趋利避害,可却从没想过,身处其中的人,究竟承受多么刻骨铭心的痛苦。

他像团燃烧的火,把所有情感和亲友扯进来当做燃料,被火焰灼烧的人有多么痛苦,他时至今日才能明白。

是个很差劲、很笨的人。

他只是这样几秒钟就后怕的不愿再回想,那商唳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