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色没有一丝波动, 似乎生来便是用木头刻就好的一张脸,但闻人懿却从他的眼眸中察觉到了些许不耐。兴许是因为濯刃那头交差交得迟了,他静静审视了片刻因为站在台阶下, 而矮了自己一头的濯刃, 一言不发,过了几息才将她手中的玉盘接了过来。
濯刃保持垂首的姿势, 后退两步,退至琉璃宫殿旁严守的数位天兵之中。
戒凡音攥紧手中冰冷的玉托盘,他垂眸极快地扫了一眼能为神界带来取之不竭灵气的莲花断茎,端着它走入了宫殿之中。
在重新踏入殿中的那瞬间,戒凡音嗅闻到了一种温暖的气味,那味道伴随着逐渐蔓延开的血腥气占据了他整座偷来的战神殿。他顿感自己是一座浪潮中被拍打的孤岛,本能地感到孤独与晕眩,以至于他面朝神龛跪了下来,同时将手中的托盘当啷一声放在了琉璃地面上。
他手中一空,再抬眼时,整个人已经置身于一处温暖潮湿的腔壁之中。那些深红色的肉块疏离地盯着他,又亲密地包裹他,戒凡音明知自己是个被捏造出来的神明,不可能拥有过去,却仍然在如同食道,如同胃肠,又如同子宫般的深红色幻境中感到放松
就像真正的婴儿那样。
然而这样的静谧并没有持续多久,下一刻,无数双澄黄色的眼睛便在肉块中硬生生挤了出来,贪婪地盯着戒凡音。
那一双双眼睛骨碌碌地疯狂转动,或含恨或癫狂,有的甚至在流泪,流出的血泪在下一瞬间便被蠕动的肉块吸收吃下。
泪流不尽,恨也恨不完,无论看多少次,戒凡音都受不了祂的这些眼睛,此时只能谨慎地垂下眼,他隐约感到一种名为恐惧的情绪,他怕自己的眼睛下一瞬也跟着疯狂转起来。
他伏在地上,将跟着掉进来的莲花虔诚地往前推了推:“请用。”
那些眼睛顿时不再看戒凡音,而是痴迷地跟着他双手的动作,齐齐盯住了那支仍流着残血的金色莲花。
霎时间,一道辨不清女男,没有任何特征,有些阴森鬼气的声音从腔壁中钻了出来:“为何,来得,如此慢?”
戒凡音将头伏得更低,谨慎道:“接天莲池的那朵莲花状况不好,恐怕撑不过下一个十万年,天道大人,我”
下一瞬,他听见了咯吱咯吱啃咬根茎的声音。
血溅在戒凡音脸上,他不敢伸手去擦,只因他是天道手下诞生出的牵线人偶,被安排在神界最心腹最得力的位置。他的一切都是拼凑来的,侥幸得来的,偷来的……他不敢忤逆,只是将脸深深埋了下去,不敢窥探那些赤红色肉块吞噬莲花的具体情形。
他忍耐着那声音,同时忍耐莲花鲜血迸出的香气。十万年过去,莲花已然不是莲花,而是权利与神力的象征,只要莲花还在,灵气便在,神界便能继续歌舞升平高枕无忧
不知过了多久,祂轻慢地开口道:“抬起头来。”
似乎是吞噬过莲花灵气的缘故,祂的声带重新恢复了正常,没有方才的那种古怪感了。戒凡音像条狗一样忙不迭抬起头来,在天道之前近乎摇尾乞怜,却还记着祂最讨厌手下诞生的孩子有任何情绪的流露,故而绷紧了脸。
无垠且鼓动着的深红色腔壁在戒凡音眼前展开……这就是天道的本体,他想,是举世难有人知晓的秘密,哪怕神界诸神也不知晓,横贯整个神界顶端的天道竟然是这样丑恶的东西。
无数双眼睛餍足地审视着戒凡音,祂沉默半晌,忽然开口道:“本来此处,应当能够多一双眼睛的。”
戒凡音升出一种想要战栗的冲动。
天道本没有实体,至于祂的具体由来,并不是自己这个名为完成品的提线木偶能够窥探到的。但戒凡音知道,三万年前,祂的眼睛本来还没有这样多,这些眼睛是从飞升失败者中生生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