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之后,林耐真的不再抗拒睡觉吃饭和交流,唯一坚持的,就是不吃心理医生开出的任何一粒药。
林母不敢刺激她,只要女儿能正常吃饭,睡觉,她不敢奢求别的任何一点东西。她想,女儿可能要走很久,那现在,在儿子生死未定时,给她一个希望,又有什么错呢?
这个想法,直到六月,因林耐昏倒在浴室告终。
“你女儿怀孕十九周,你们居然一点都没发现?”医生是林父的老同学,不了解他家中的变故,数落起人来一点不嘴软。
林母惊愕不已,她和心理医生聊过,情绪紊乱会导致月经失调。毕竟谁也没有把可能性放到这里来,林父一直忙于搜索中,现在都不曾放弃,她比女儿也好不了多少,几乎不曾有过这样的猜测。当时心理医生也曾提过,是她忽略了。
乍然听到这个消息,林母立即问:“那我女儿目前身体状况怎么样?”
“母体营养不良,胎儿较小,”医生拍拍林父的肩,“先去做几项检查,其它的要等结果出来才能下判断。”
病床上的林耐不知外头刮着怎样的风浪,她闭着眼,双眉轻蹙,好像进入了一个熟悉的梦境里。
她站在水中,四面无风,周围薄雾升腾,她低下头,看到臂弯里是个干净的布娃娃。她空茫望着四周,好像要找什么。找什么?她轻移脚步,一点点走到岸边。微凉的薄雾似白纱坠地,朦胧之下,她看到轻纱迷雾中有个熟悉的身影向她走来。她扬起笑脸,脚步轻快跑去。
“哥哥!”
063
你什么时候回家,我好想你?
等你长大一点,头发白一点。
太久了,你会认不出我的。现在就带我走吧,哥哥?
林耐,听话。
哥哥!
晶莹的泪顺着眼尾淌下,一颗颗洇进白色的枕头里。打湿的长睫悠悠抖动,像蝴蝶被雨水冲刷后的双翅,沉重无力,无法振动。林耐轻轻掀眼,空洞洞的盯着斜方的窗户。窗户紧闭,仍有流动的热风偷溜进来,却吹不热血液里淌着的冰水。
月末的最后一天,家里出事后,这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梦到哥哥。
怀孕对林耐而言,是件陌生的事情。她被妈妈带着,进入不同的检查室,一小管一小管的血样离开身体,然后回馈给她一张张冰冷的数据。医生说了什么,她其实听不大懂。林母会背着她和医生讨论,短短一周,手背上的留置针就没怎么歇息过。
周末,林父从外面带了身泥土的腥味回来,接她出院,脚边的泥块还没来及洗刷。她如鲠在喉,低头看着隆起的腹部,泪水在眼眶打转,终究没流下。
在家静养两日,沉菲和沉陌一起上门探望。陆瑾的事遮遮掩掩,沉家有点关系才知道其中还牵扯了南大的女学生和她家人。学校不知从哪流传出来的,说院里有人插足做了某高官的情妇,事情败露,跟着殉情了。有人将战火引到林耐这里,说得更加难听,学院直接出通告记过。
沉陌坐在客厅,看着对面的女孩。这是他第一次喜欢的女孩,悸动酸涩都给了她。初听到这个新闻,他如遭电击,震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想到那时,她说,路再难走,我也不会放弃。
是陆瑾吗?
沉陌视线下垂,移到林耐小腹。她哥哥坠江后,他和姐姐来过一次。但那时林耐谁都不见,他连门也没能踏进。这几个月,她瘦了太多,手腕细得微微使力唯恐就会折断。脸颊上,从前笑起来丰盈娇俏的婴儿肥彻底耗光,显得一双眼又大又圆。她话变少了,狡黠的眸光熄灭,整个人落得沉静内敛。沉菲和林母聊到林仲,她眼眸盈动,听得出神。
从林家出来,沉菲若有所思,盯着车窗外,“为什么死的人是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