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人和影子紧密相连,难以分割。
文殊兰可不就是我脚底跬步不离的影子吗?
从小到大,他最会缠着我。
无论我去江秋昙家里补习还是串门,统统都会被这贱人在其中横插一脚,把那些我所幻想的甜蜜独处时刻摧毁得一干二净说难听点,他就像搅屎棍一样恶心透顶!
并且,当年填写志愿的时候,若非我极力劝阻,这贱人恐怕早已追随我的步伐考到莲城……受不了。
思及此处,心脏突地一跳。
我猛然意识到,其实我也没资格指责文殊兰,因为我和他在本质上是一丘之貉。
论跟屁虫的本领,我们不相上下。搅屎棍的名称……更是实至名归。
江秋昙会恨我总在他和文殊兰之间横插一脚吗?
他又受得了我吗?
打开手机,调到通讯录置顶的名片看了一会儿,我还是按下通话键。
耳边等待接听的“滴滴”声响分外规律,与我躁动不齐的心跳没有任何可比性。但别误会,方才那些一闪而过的矫情念头,我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问出口的。
电话接通的那一瞬,我迫不及待地:“江学长!”
“……”
“从我这里过去你家那边需要四十分钟,你愿不愿意等等我?”
他默了默,答非所问道:“只允许你迟到三分钟。”
老天保佑,我比原先的预估时间提前了十秒抵达目的地,没有迟到。
例行检查一遍仪容,确认妥当,这才施施然推开江秋昙家门,迎着琴声走到他身旁。
他端坐在银白三角钢琴前,十指翩跹,眼睫低垂,已然沉浸在音符编织的华美乐章。
那副视周遭活人为无物的漠然态度,与初见时如出一辙。
我记得清楚,当年我被谭姨领到他面前,怯怯喊了他一句秋昙哥哥,秉着与他和平相处的精神,迭声赞美他弹的曲子好听,还问他那首曲子叫什么名。
他自然不肯放低身价来搭理我这种没见识的臭虫,最后是谭姨出来打圆场,他才惜字如金地从嘴里蹦出几个我陌生不已的英文单词。
我求贤若渴,追问他是什么意思。
他便微挑眉头,用“果然如此”的眼神看我,接着在谭姨的催促下,不紧不慢地:“Liber tango,自由探戈。”
从那之后,我再遇见江秋昙,不知为何总有自惭形秽之感,仿佛生来低他一等,难以挺直脊梁。
“你在想谁?”
江秋昙一曲终了,手指轻按在琴键,侧过脸看我。
我怔了怔,继而微笑,并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
满心满眼都装着他的这件事,是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秘密,而这个秘密一旦揭晓,定然会被他轻视,会令他烦忧。
所以我要守口如瓶,至死也不能再吐露一二。
“秋昙哥哥。”只有在这种时刻,他才会允许我这样叫他,“我好渴,我……我想喝牛奶。”
“在冰箱。”
“……冰箱里没有的。”
我面颊微烫,不敢看他。
虽然在来前已做好无数次心理建设,但真等要将这些乱七八糟的话说出口的时候,还是感觉难以启齿。
脱下外套,摘掉眼镜,轻轻跪在他腿间。
【省略若干】
次日,江秋昙开车送我回家。
他是下午两点的飞机,时间并不宽裕。
我不忍见他劳碌奔波,便推拒说不想麻烦他。他听后并无欣慰神色,只拉开车门,一把将我按进副座,系好安全带,淡淡道:“闭嘴。”
我缩缩脖子,不敢再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