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妈妈闻言,心中惊诧,问道:“女儿,好端端的怎麽说恁不吉利的话,你是给姑娘去当陪房,怎麽言说会丢了性命,你若不在了,教我和你爹活生生的疼死,把你养大不易,恁好的女孩,你这不是挖我的心吗?”

“你若不在了,我也不活了。”说着,刁妈妈抹起了眼泪。

“不过是随口一说,娘别当真,我只是觉得,身家性命在旁人手里捏着,就好比是借来的日子,多是不痛快。”

“外头不知有多少人想卖身进来都不能够呐,我瞧着三姑娘是个有情义的人,你好生当差,别犯错,你是家生孩儿,人又不痴儿,她要用你,怎会害你,你长得不多俊,不会妨她的眼的。”

像刁妈妈这种,打小卖身给冯家,又跟着冯氏来到了吴家,已有二三十载了,外头都说,宁做高门奴,不当平民妇。

若不是梁堇拿自个日后能成官娘子吊着她,她是断不肯离开吴家的。

在吴家当得势的妈妈,比外头的日子好太多,风光又有赏钱拿,出个门,旁人一听是官老爷家里的,都小心敬着。

再有冯氏对她们这些陪房仁厚,从未殴打发卖过她们,故而她们只觉日子好,哪里会有身家性命之忧虑。

上回在院子里挨板子的俩人,也都是外头赁来的,不是陪房,又因她们手脚不干净,偷了主子的物件在先。

与官老爷家当奴婢,甚少有图自由身的,熬到大妈妈的位子,背靠势力,有的都能过上二主子的日子。

但与人做奴,何尝不是在赌,赌主子的善心,今儿主子宠爱你,你能得些赏,改明厌了你,把你扒拉个干净,往外卖给人牙子。

家里一直富贵倒罢了,若哪一日落败,别管你是新奴,还是老奴,若是老奴,上头念着些情分,还了身契,教你自寻出路。

不念情分,把你老奴换来几贯银钱使。

梁堇的心,她娘不能懂,且教她放心,她会好生当差。

腊月十五那日,二房的娘子,姑娘们都家来了,梁堇偷闲的日子没有了,回到小灶房又早晚当值起来。

这日,三房王小娘的陪嫁丫头来到小灶房,给了梁堇一吊子钱,说二十三是王小娘的生辰,想教她置桌席面。

梁堇问她王小娘想吃什麽菜,丫头道:“一碟麻油拌豆腐,一碟嫩芽菜,剩下的你看着做。”

“你家小娘往日里不是最爱吃荤腥的吗,这过生辰,怎麽捡了素菜来吃?”

“咦,别提了,正房里的大娘,隔三差五地与我们房里借钱使,小娘怕了她,如今正装穷咧,前儿大娘说她什麽亲戚过身了,要问俺借三十贯买棺材。

二姐,你说说,哪有这样的,她亲戚过身,哪里要她拿钱买棺材,死的又不是亲娘亲爹,左不过是故意借着法儿,来骗俺房里的钱。

俺小娘死了爹娘,又没个可以倚靠的兄弟,若不是怕被她叔叔一家吃了绝户,如何会来恁家做偏房,外头只当俺小娘掉进了富贵窝里,好比泥菩萨镶了金身,谁能知晓这里面的苦头。”

那丫头一肚儿的怨言,梁堇道:“你家小娘既是要装穷,那我给她做桌赖席面,这一吊子钱给多了。”

梁堇数下来三百文,剩下的教丫头拿回去,“小娘说了,多的是给你的赏钱。”丫头不要,梁堇硬塞给了她。

“以前没少吃你家小娘的赏,过罢年我就要走了,这回不要赏钱了,另我再多做两个菜,算是贺小娘的生儿,日后不得见了。”

“俺小娘是个出手大方的,旁的丫头妈妈见了她,就好似是苍蝇见了好肉,没有不来沾便宜的,你人怪好,白做席,还往里面搭进去两道菜,不要俺小娘的赏钱。”

这丫头是沂州人,一会儿说官话,一会儿说地方话,弄的官不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