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尖蓦地一酸,从今往后,她再也没有后顾之忧了。
季桓大抵是死了吧,她那一箭,径直冲着他的心口而去,决计不可能偏!
她使了生平最大的努力去射那一箭,百步穿杨,箭无虚发,这才是她辛宜。
十三年前,季桓在并州之乱上,一箭射杀了劫持她的匪贼,救了她的命。
十三年后,她被季桓追至绝路,她一箭射中了他的心脏,大仇得报。
可如今,彻底逃脱了季桓的魔爪,她却并未如想象般的那般痛快畅意。
她的梦,终究该醒了。
季桓死了,再无人会欺她辱她。
季桓死了,安郎的仇报了,再无人会拆散他们。
可,安郎却再也回不来了。
泪水濡湿眼眶,辛宜从梦中醒来,察觉怀中的阿澈朝自己拱了拱身子,她默默擦了眼泪,准备起身。
阿兄与阿澈他们先她一步到云浮山,后来她摆脱季桓的追兵,同他们会合,再同他的部曲一同到达了丹阳郡。
吴郡的事,恍如大梦一场。
如今已邻近年节,又是一年。可分明六月,她还在永安陪着安郎阿澈安居乐业,悠闲得过着他们的小日子。
阿兄的病拖得久了,一路上高烧不退,匆匆赶到丹阳时,他身上的血几乎快流尽了。
岑滳将他们安置在阿兄在丹阳的别院,此处是一个二进的宅子。她和阿澈暂时在这居住,阿兄尚在杏林顾氏神医那养病。
今日岑滳送了一筐米面,还打了一条鱼和三斤牛肉,提着烧酒过来。
“辛夫人,快过年了,夫人先暂时在此小住一番,等再过几日,主上病好了就回来陪您和小姐过除夕。”
“阿兄他的伤如何了?”辛宜立在门口,眉眼里隐着淡淡忧愁,阿澈抱着她的腿躲在他身后,时而露出头偷偷看着岑滳。
“不是爹爹……”小丫头有些失望,躲在辛宜身后,无论如何唤她都不肯出来。
辛宜叹了口气,倒了杯茶继续招呼岑滳。
“多谢夫人。”岑滳放下东西,顺势拿起斧头,劈着院里的材。
“主上的伤拖得太久,目前虽是脱离了生命危险,但顾神医不让他动身,不然主上就亲自来了。”
“还是我过去看阿兄吧,我一直待在此处,也觉得闷得慌。”辛宜垂下眼眸,神色淡淡。
是啊,快过年了,经历了那些事,她哪里还有心思过年?阿兄冒死赶去吴县救她,再怎么说,她都得去看看。
她不想成为一个被人处处保护处处照看的无用之人。她想借着自己的一双手,养活她与阿澈,她不想再继续拖累阿兄了。
过去在永安县,安郎在私塾教书,或者替人写信。她在家里学着织布,裁衣,做得虽不及成衣铺子好,但起码也能穿。
那时的日子过得虽然清贫,但她是乐意的。不求荣华富贵,但求此心安然,问心无愧。
看着桌案上的那些米面材油,辛宜咬着唇瓣,皱眉思忖着。若真讨一门生技的话,她可以去教人射箭。
但世道终究难容女子抛头露面,学射箭的大多是男子,不用问,阿兄第一个都会否决她。
若实在不行,她去替旁人浣衣也是成的,她实在不想继续拖累旁人了。
辛宜思索着,蓦地陷入了纠结。
劈完材,岑滳才想起一件要事,他擦去额角的汗水,对辛宜道;
“夫人,正好主上也担忧您的身子,他还托了顾神医给您诊脉。神医估计要过了晌午才来,若您想去看主上,不如等会和属下一起,正好也能让顾神医看看。”
辛宜觉得,岑滳的提议甚好,如此也省得顾神医大老远跑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