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珩砚早就料到她会有此疑问,面不改色回道:

“这是特意调制的苦酒,寓意着同甘共苦。”

同甘共苦?

裴稚绾嘴角勾起,一抹带着几分自嘲的笑意浮现。

“我命不久矣,又何来同甘共苦之说。”

裴珩砚的眸光轻颤,将她揽入怀中,手臂紧紧收拢。

仿佛稍一松懈,她就会消逝不见。

“不会的,相信我,我一定能救你。”

“你救不了我的。”她神色木然,“我注定要离开你。”

那口吻,仿若已然勘破了既定的结局,没有一丝回转的余地。

她此刻生无可恋的模样,将裴珩砚心底一直竭力压制的恐惧,生生勾了出来。

自她病症发作起,他在她面前从未流露出害怕。

每一次,都只是在回到东宫后,一个人独坐在殿中时,才敢将情绪表露出来。

虽说澜夜已前往道观求取神农丹,可此事成功与否,难以预料。

这神农丹并非寻常之物,不是想得到就能得到,想给予便能给予的。

一旦神农丹未能求得,那救她的唯一希望也没有了。

他不敢去想。

他好害怕。

裴珩砚将下巴搁在她的肩头,脸埋入她的脖颈间,声音闷闷地传出。

“我听闻,人死后投生之前,都要喝一碗孟婆汤,从此忘却前尘往事 。”

“若是真到了那一天,你别喝好不好,我不想让你把我忘掉。”

“下辈子,我去找你,我们不做兄妹,做夫妻。”

说着,一滴滚烫的液体悄然滑落,滴落在她的脖颈上。

裴稚绾一怔,过了好半晌,才惊觉,他竟然哭了。

她从未见过他落泪。

这是第一次。

凌迟刮骨的麻痛,钻进裴稚绾的心,令她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原来,爱一个人是这种感觉。

对方的悲喜,轻而易举就能牵动自己。

她调匀几丝气息,从他的怀中抽离,与他相对而坐。

“哥哥,别哭。”她抬手拭去他脸上的泪痕 ,“我死后,替我好好活下去,这是我最大的心愿。”

裴珩砚紧握住她的手,反问道:“你若不在了,你觉得我还能活下去吗?”

裴稚绾眉心一蹙,眼中笼上一层愠色,“你不是说,只要我答应你,你便不会赴死。”

昨夜,他说只要她肯嫁给他一次,便不再有寻死的念头。

这才过了多久,怎么又回到老样子了?

“我骗你的。”

裴珩砚脸上浮现出释然的微笑,“没了你,这世间再无留恋之处,我根本活不下去。”

“你!”裴稚绾被他气得一时语塞。

无论如何,她绝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为自己赴死。

她正欲再次开口劝说,胸腔中突然一股气血不受控制地翻涌而上。

与此同时,剧痛从四肢袭来。

紧接着,鲜血从她唇角溢出,滴滴答答落在地面上。

“绾绾!”裴珩砚瞳孔紧缩,将她摇摇欲坠的身子护入怀中。

守在殿外的庭芜听到殿内传来异常动静,赶忙冲进殿中。

只见自家公主倒在太子殿下怀中,地上皆是她吐出的鲜血。

“殿下,奴婢这就去请太医!”言罢,庭芜转身飞奔而去。

不知为何,这次病发竟如此凶猛,身上的疼痛一阵高过一阵,直钻骨髓。

她再也忍受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即便意识已有些模糊,她仍强撑着最后一丝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