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厌其烦,想要把她叫醒。但嘉乐只觉得有点烦。

过了一会儿,她听到文森特的声音问她:“你觉得天命,是什么?”

嘉乐想说,我不知道,我是文盲啊,你知道的。

这段对话像是幻觉一样消失了,过了一会儿,她听到天命的声音,它不模仿文森特的时候,声音是一顿一顿的电子音。

“嘉乐,”它说,“我一直在看你。”

从第一次演算开始。

“你给了我一个谜题,”它说,“作为回报,我把最后一个预言送给你。”

天命的,很稀少的,无人听到的预言。

它慢慢地说:“嘉乐不会死,她会有很多人爱的,很幸福的,很好的未来。”

它唯一的听众陷入了昏迷,没有听见这罕见的预言。不过这更好,人工智能的告别,本来也不需要仪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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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乐的意识在昏沉中飘忽,她的过去像是放映的碟片一样在面前一帧帧地过去。她像是个幽灵一样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她想,这大概就是走马灯吧。

她看到夫妻两个抱着沉睡的婴儿上路,在路上出了车祸,婴儿的哭声伴着刺耳的刹车声一起响起,侧翻的车里,年轻的女人紧紧护住了大哭的婴儿。

然后是少年时的嘉令承,明明年纪不大,却穿了一件很正式的小西装。他刚从外婆家回来,看见摇篮里的小女孩,用手指戳了戳她肉乎乎的脸蛋,好奇地问,这就是妹妹吗?好小噢。

旁边的保姆笑着把嘉乐抱起来,轻轻放在嘉令承怀里。嘉令承僵硬得一动都不敢动,嘉乐被他抱着,冲他吐了个泡泡,也笑起来。

成长的环节像开了二倍速一样在嘉乐眼前闪过,她是自己人生的看客,看着自己的过去像是流水一样淌过。

幼儿园时期的嘉乐在看电视,她坐在一个自己专属的印花小椅子上,嘉令承盘腿坐在她旁边的地板上,津津有味地看电视里播放的超级英雄电影。怪物一个一个出现,又一个一个被打倒。他还是乐意炫耀的年龄,每出现一个超级英雄,他就卖弄一样地把名字报给嘉乐。

看着看着,嘉令承突然宣布:“我以后也要当超级英雄!”

嘉乐很给面子地给他鼓掌,小女孩很快接受了这个设定,咯咯笑着说:“那我是超级英雄的妹妹!哥哥要保护我!”

二十三岁的嘉乐站在走马灯旁边,看着嘉令承张扬的笑脸,很怀念地笑。

影片继续往后播,刚上初中的嘉乐坐在桌前,一笔一笔地在写日记,日记本的纸页有点发皱,像是被水泡过。她苦恼地写:为什么妈妈不爱我呢?她的笔尖停在问号的最后一个点上,墨迹把那个点染成深色,像一滴很浑浊的眼泪。

过了一会儿,她又慢慢地写:我以后要赚很多钱,变得很有出息,比我哥更有出息,成为爸妈的骄傲。

二十三岁的嘉乐想,她最终也没有变成爸妈的骄傲,但她终于与自己和解,不再追逐年少时候求而不得的爱了。她获得了很多爱,也给出去了很多爱,在漫长的走马灯里,终于可以说一句爱自己。

她做错了很多决定,但一直无愧于心。她幼稚愚蠢,瞻前顾后,但总是拼尽全力,幸好运气够好,所以也一直不算输得彻底。

最后是末世刚开始时的嘉乐,她遍体鳞伤,衣服破破烂烂,灰头土脸地坐在路边。她从未如此狼狈过,末世中缺衣少食,人心叵测,逼着她像独狼一样迅速地成长了起来。她独自一人,从口袋里拿出来用保鲜膜包着的半块面包,放在身前,给自己快速地唱了一首生日歌。

原来这天是她十八岁的生日。

她有些倦怠地笑了一下,低声许愿:“希望我爱的人都能平安无事……希望我快点长大,能有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