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内很静,走过照壁,除了他们的脚步声,只有隐隐约约的、一下一下极有规律的钝响。

陆宵努力分辨了几分,却发现,声音越来越清晰,笔直的青石板路前,正对着供奉明公侯祖先牌位的享堂。

他们慢慢地走近。

他看见,明公侯背向正门,负手而立,而他的身后,谢千玄被缚于祖宗牌位之前,两个小厮持着三指粗的廷杖,一下一下,落在他的臀腿腰背。

而他刚刚听到的声音,竟是木杖打在肉.体上的钝响。

陆宵按下了要高喝通报的仆人,叹了口气,站在原地没有动。

他未听谢千玄挣扎痛喝,猜测估计打得不重,毕竟外界都传闻,明公侯夫妇伉俪情深,对家中的独子更是宠爱有加,幼年时便请大儒教学,悉心培养。

他只是有点好奇,这个吊儿郎当的花狐狸,究竟怎么惹了他爹不快。

不过好奇归好奇,若他此时闯进去,多少有点不给明公侯父子脸面,毕竟此事是他们的家事,他也不好掺合。

他静静等了一会,听见杖声估摸又落了十下,却还没有停止的意思,甚至其中夹杂着明公侯阴沉的嗓音,“你们都没吃饭吗!”

更加清晰的杖声传来,谢千玄终于忍耐不住,轻轻“唔”了一声。

陆宵忍不住皱眉。

他不可控地朝前走了两步,木杖击落的钝响掩盖了他的足音。

隔着一点距离,他的视线落在谢千玄身上。

趴在刑凳上的谢千玄没有他想象的油嘴滑舌嬉笑不羁,反而新伤叠着旧伤,一身纯白外袍印着深浅不一的血色,乌黑的头发散乱,遮住了那张光鲜明俊的脸,只露出一个姣好的下颔,汗水汇集于此,滴答落下。

他的手指紧紧扣着刑凳的边缘,指尖用力到发白,漆红的木面上,重重地印下了几道指甲划下的白痕。

这不是一场虚张声势的恐吓,反而像是一场真正的责打训.诫。

而看谢千玄的伤势,这样的杖责甚至不是近几天的第一次。

陆宵冷眼看着。

冰冷的廷杖不留力气地砸在谢千玄的身上,明公侯站在桌案旁,他的手侧,一盏青花瓷盏袅袅冒着茶香,和淡淡的血腥气混在一起,令人作呕。

明公侯却恍然不绝,在杖声之中,端起茶盏,轻啜了一口。

而谢千玄安安静静的,除了时轻时重的喘息,仿佛像个死人。

“臣之独子虽然顽劣,但赤子之心,天真纯粹,更是饱读诗书,明义知礼,于学问方面也是逸群之才。”

“犬子是我与夫人独子,从小便被我们娇养惯了,臣自是想为他早做谋划,求得陛下恩典。”

那日御书房里,明公侯谢毅一字一句,言辞恳切,尽是拳拳爱子之心,却与今日,背身啜茶的身影没有半分相似之处。

还真是……巧舌如簧、犯上欺君。

陆宵神色渐冷,轻轻嗤笑了一声。

他抬脚踏入了摆满谢家宗族牌位的祠堂,伸手,抓住了击下的木杖。

掌心霎时一阵清脆的剧痛,他养尊处优惯了,手上细皮嫩肉,握过最重的东西就是兴起时拉开的长弓,此时三指粗的廷杖落下来,尖锐的刺痛过去,掌心迅速发红肿胀,横在白皙的肤色中,分外乍眼。

他心中愈发烦躁,干脆卸了拿杖小厮的力气,把六尺余长的木杖直直砸到了明公侯脚边。

“哐当。”

接连不断的刑法被陆宵这个不速之客打破,背身而立的明公侯不悦的转过身:“谁准你们……”

他暴怒的目光与陆宵的审视猝然相接。

“陛下……”

他霎时惶恐,仓皇下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