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现在,明明应该处于自己罹患阿尔兹海默症这一残酷事实的消化阶段,老林却跳过伤春悲秋和无谓的焦虑担忧,极其富有求知精神地问起了脑损伤和阿尔兹海默之间的关系。
马主任对此作了简要的说明,并提到了他个人的研究方向也是如此。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老林笑呵呵地应答,对医学的趣味性表示肯定,并表示愿意配合研究。
马主任却摇摇头,说明了真正的来意,他想问老林是否愿意接受新药的药物试验。
林朝夕心里第一反应是拒绝,毕竟新药的不稳定因素太多,她并不想让老林承担风险。但她没有说出口,只是呆滞在原地,因为这是老林的选择。
果不其然,老林没有丝毫犹豫:“那有什么不愿意的?为科学献身,这是好事。”
为科学献身,很简单的五个字,也是很多人终其一生也没能履行的五个字。
就像车祸这两个字,只需要一秒钟就可以说出的两个字,只要十五画就能写完的两个字,却不声不响地潜伏了这么多年,在林朝夕快要遗忘之时,给她一记迎头痛击。
老林配合地跟随陆志浩走到了休息区最安静的角落,开始登记一些更为详细的个人资料,并做一些她所不了解的简单测试。
林朝夕不再打扰二人,掩上休息室的门。门外,裴之安静地等在原地。
大概是见林朝夕脸色有些苍白的缘故,裴之走到自动售货机前。片刻后,拧松瓶盖,递给她一瓶树莓蓝莓口味的Vc水。
林朝夕愣了片刻,随即明白了裴之的好意。
“谢谢你。”林朝夕笑道。
“不客气。”裴之回答。
裴之没有去问老林病情的具体情况,也没有探究她面色不好的原因,只是带着她,再一次回到了昨天检查头部的科室。
做CT的时间很短,不过两分钟左右,林朝夕却没有来由地感到一阵疲惫。车祸两个字始终萦绕在她心头,挥之不去,让她没来由地感到后怕。
那场车祸让她的整个青春都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她记得自己挨家挨户敲邻居的门借钱,借条一张又一张叠在她的枕边,她每天打完工一回家就累倒在床,甚至有时候连洗漱都没了力气。闭上眼睛想就这样睡死过去,下一秒却又开始计算这个月要向医院缴纳的费用还差几个零。
青春期那段日子过于痛苦,痛苦到她没有了叛逆的能力,也痛苦到她失去了冒险的勇气。
也是那个时候,林朝夕开始意识到,人生无非睁眼合眼一瞬之间,死生之外,什么都不重要。
是的,什么都不重要,林朝夕想。
只要她能陪着老林,父女俩能够安稳平淡地度过后半辈子,其他的都不重要。
等她和裴之做完脑部扫描回到休息室门口,陆志浩已经被老林赶了出来。
“叔叔把我赶出来了,说想一个人做题。”陆志浩解释道。
林朝夕带着笑说:“他怕智商太高吓到你,说不定现在正在造假。”
陆志浩没有在意林朝夕的玩笑话,接过裴之递给他的水喝了一口,说:“他还问我,怎么和裴之认识的。”
林朝夕囧,她应该换个话题才对,当着裴之本人的面说这个问题,是不是有点太尴尬了。
但裴之本人并不在意,甚至回答了这个问题:“我们一起参加了一个小学奥数夏令营。”
陆志浩接茬道:“那个夏令营特别残酷,大家每天都学得很痛苦,走了很多人,但裴之学得很轻松,怎么考都是满分。但我没想到的是,在一次领导来视察的时候,他当着领导的面用很短时间答完整份试卷,然后直接退赛。”
林朝夕的第一反应是惊讶,裴之这么虎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