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冽的雨自云端坠下,不似雾般轻盈,不似丝般柔和,而是一段段实心的银柱,掉到地面上激起小小浪花。
林朝夕抬头望了望这个天气,再低头看看掌心空空如也并没带任何雨具的自己,不由得陷入了沉默。刚才来的路上感觉人还很多,现在四面望去,却没有多少人了。带了伞和雨衣的人三三两两收拾着下山,和她一样没带雨具的人只能留在寺院躲雨。
游客大多聚在正殿,偏殿这儿只林朝夕一人。正殿空间大,躲雨的屋檐面积也大。
林朝夕百无聊赖,目光掠过同她一样无奈的躲雨之人,大多眉头微皱,面露难色。有大叔烦躁地咒骂着这个多变的天气,也有被母亲抱住的孩子看着大雨露出好奇的表情,有等不了的急性子狠心冒雨离开,毕竟跑到半山腰就有小卖铺,那里一定有小贩卖伞。
只有林朝夕一副淡然自若、不慌不忙的模样。
刚才替他登记长明灯的年轻僧人给她抬来一张小木凳,笑着说:“施主好兴致。”
林朝夕谢过僧人,回道:“师父何出此言?”
“大雨忽至,我看众人都面色不豫,唯有施主一人从容自在,胜似闲庭信步。”
“檐下坐听空山雨,当然自在。”
僧人大笑,别过林朝夕,走回殿中。林朝夕也回过头来,托腮看着天上泻下的滂沱大雨。
林朝夕内心腹诽,自己哪里是好兴致啊,只是没带伞而已,没带就没带咯,既来之则安之,毕竟这还是她人生第一次在寺里听雨。寺庙也好、自然也好,都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让凡人从世俗红尘之中抽身片刻。就像今日之雨,打湿了红墙黛瓦,却落在了林朝夕的心上。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认真地听过雨声了。她闭上眼,清空自己乱糟糟的思绪,一瞬间所有的感官都变得无比敏锐。她听雨,听雨的节奏,听雨的旋律,听雨的变化,像是鼓槌猛然敲击鼓面,又似舞者跃动周旋。这是一首复杂的乐曲,让她脑海里突然浮现出琵琶行“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的诗句。
再继续感受,再继续想象,风携着雨雾扑面而来,湿润而清凉,触感像是轻薄的丝绸,大概古诗里的冰绡就是这样的触感。想到冰绡就想起温婉女子,想到烟雨如画的江南。江南大多是浪漫故事发生的地方,才子佳人的爱情传说千年不朽。
林朝夕对爱情的了解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初高中看的青春漫画的影响,有霸道总裁爱上我的玛丽苏,也有狗血拉扯的青春伤痛小说,但在她意识到自己喜欢裴之前,爱情对她来说都是一种遥远而迷幻的存在,仿佛是甜蜜得腻死人的糖果,又像是路过的沙漠里的海市蜃楼。
如果真要问她对于爱情的萌发之始,那一定绕不开一个名字。或许她周围的女孩们也没办法绕开这个名字。毕竟裴之从小到大都是备受关注的存在。男孩们佩服他,女孩们仰慕他,老师们喜爱他,家长们夸赞他,他是名副其实的“别人家的孩子”。
林朝夕其实自己也不清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裴之的,似乎她对裴之的心意也不仅仅是喜欢,其中夹杂着许多复杂的情绪。当然,喜欢肯定是占了大部分的,长相好人品好学习好家境好,从世俗意义上来说裴之几乎可以打满分了,没道理不喜欢。可如果说林朝夕一直以来的憧憬只是成为裴之的女朋友,站在裴之身边接受别人的嫉妒和羡慕以及男朋友的偏爱吗?那也不是。
裴之固然天资卓越,是万里挑一的天才,可林朝夕从小虽然不能被老师天天挂在嘴上表扬,也是能和裴之在一个光荣榜上的人啊。她凭借着自己多年的努力考上了三味大学,也是同龄人中的凤毛麟角了。裴之在某种意义上,是她的竞争对手,也是她想要学习和超越的榜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