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连阮若本人,此刻也有些后悔了。
他本以为自己从三楼跳下是最完美的选择,但现在太痛了,浑身上下每一寸都不对劲。他的身体在疯狂地叫嚣着,竭力反馈所有难耐的疼痛,要他后悔当初的糊涂和莽撞。他根本没法好好睡觉,肉体的痛苦折磨着他的灵魂,他疼得流泪,疼得恨自己不如索性死亡,疼得觉得一直妥协下去也不错,在心底哀嚎勇敢一次的代价怎么这么大。
他本来想着林朝夕交出录音之后,不论她是选择和解还是执意要卜实豪公开道歉,自己都一定会被卜实豪和他背后的小团队记恨上。当他污蔑林朝夕时,他手里不仅掌握着能够威胁卜实豪他们的东西,还意味着他从全然无辜的善良的被害者成为了助纣为虐的残忍的加害者,不论是从道德还是外界的目光来说,他都没有多少争辩的优势。但他那一跳,无疑是赤裸裸的背叛,是把自己和卜实豪他们彻底割席,用死亡来昭彰自己的委屈和清白,用生命来博取他人的同情和支持,他把自己钉死在了受害者的位置。
如果林朝夕决定闹大但是学校选择隐瞒,那么他的自杀行为可以成为最重要的那把火;如果林朝夕决定谅解不再追究,他如此不怕死的冒险行径也会让那群人感到畏惧。
虽然冒险,但这是一贯懦弱的他能想到的最好的法子。
只是阮若没想到,林朝夕竟然不打算交出录音,也没想到自己居然在她和卜实豪针锋相对的关键时刻跳了楼。整个抢救的过程都很顺利,他自己也特意查过如何最小化坠落带来的冲击。民警来调查相关情况时,阮若哆哆嗦嗦地往被子里缩,话都说不顺畅。
警察想通知家长,却发现这小孩的父母早就在前几年就已经过世,打电话给他的叔伯姑姨,也被人推脱说太忙了或者在国外没时间。
众人忽然不约而同地意识到,阮若是个没人要的小孩。
无论是民警还是老师抑或是同学前来和他搭话,阮若都假装哑巴,于是最后还是给阮若请了心理医生。面对心理医生他倒是很配合,在医生的循循善诱之下“顺理成章”地倾诉自己所有的过往,尤其是和卜实豪相关的部分。
虽说阮若有意为之想让心理医生帮忙传话,可他实质上还是脆弱无能的东西,他好像遗失了壳的蜗牛,被人轻轻一捏就会死去。他软弱得不敢也不能回想自己的过去,无数个夜晚都自我麻痹骗自己说没关系,但现在话都还没说出口,他已经觉得自己快要碎掉了。
和大部分无辜的被霸凌者一样,阮若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盯上的。他不帅气也很少和女生说话,男女关系肯定不是受害的源头。如果说因为钱财,没有人照料的他三年都裹着同一件羽绒服,怎么看卜实豪都比他财大气粗得多。这种瘟疫般的被霸凌活动,他是怎么被迫染上的呢?
阮若几乎试过各种办法,他最开始是告诉老师,老师口头教训了他们一顿随即了事,于是阮若下一次就被堵在了厕所门口。他又试着求饶道歉,说他错了他服气要他做什么都行,于是那个月他就因为偷试卷答案被任课教师抓了现行。他也曾经头铁要和他们同归于尽,可是他力气太小了,一次也没有成功过。
最后阮若发现,霸凌是没道理的。他的生活是晴天还是阴天还是雨天,全看那群人的心情。有时他可能只是对着小猫喵喵了一下,就会被那些人认为他“过得比他们好”,于是又一顿拳打脚踢。
这一切是多么荒诞,又是多么无力。他得出熬是唯一的办法,自己必须熬到毕业,熬到彻底离开他们的世界。没想到在毕业之前,卜实豪他们先给了他这个机会,要他诬陷林朝夕的清白,他们就不再难为他,甚至给予他加入他们的恩赐。阮若不假思索地同意了。
他只要在他们需要的时候出来卖个惨,咬死林朝夕不放就行,顶多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