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有意离山寻找化丹之药,特来向老师辞行。”那个有着与张衍一般无二面孔的年轻人向他行了一礼,平静开口。连声音也是相差无几。
齐云天抬手揉了揉额心,一时间未曾回过神来:“你……唤我什么?”
张衍略有些疑惑地抬起头:“老师?”
这一声终究不容错认,齐云天迟疑地抬起手,终是触到了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只是弟子此去少说也要十数载,老师跟前无人侍奉洒扫……”
“没关系的,去吧。”齐云天忽地微微笑了起来,他知道这只是一片虚假的梦境,却又第一次觉得上天待自己竟有一瞬间奢侈的恩典,“我……为师会等你回来。天地之大,想去哪里便去哪里;走得累了看得够了,想要回来那便回来。为师,总是在的。”
其实早就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那些生出来根早就死死地扎在了心底,发出来的芽也早就化作疯狂的藤蔓包裹住了整颗心。它们成了他血脉的一部分,休戚与共,生死相随。
第一百章
一百
齐云天醒来的时候,仍觉得思绪昏沉得厉害。他勉强坐起身,按了按额角,只感到有什么自肩头滑落,于是顺手抓住盖在自己身上的是一件漆黑长袍,领口与袖口的暗纹看着分外熟悉。
“大师兄这一觉可还睡得安好?”
对面有清朗带笑的声音传来,齐云天转过头,正见张衍坐在水间莲叶上笑望着自己。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下的莲叶不知何时已化作了一方云水榻,至于盖在身上的衣袍……他只觉得有些头疼,说不上是尴尬还是焦虑的情绪浮上心头,但面上却仍是温文尔雅的笑意:“是为兄失礼,不曾想竟一时晃神睡着了。”他抿着唇,手指不易觉察地收紧又松开,抚平那件衣袍上的褶皱,“张师弟有心了。”
张衍倒不以为意,反是有些忧色:“大师兄可是身上伤势反复?可需要……”
“无事。”齐云天下意识按过左肩,只觉得这一觉之后旧伤倒疼得没有那么厉害了,当下微微笑了笑,“想来只是一时气机不稳,如今歇上片刻,已然无恙。”
张衍的外袍在他手里莫名的有些发烫,随即他才醒悟其实是自己的掌心在发汗。
张衍定定地看了他一眼,笑叹了口气:“大师兄何止歇了片刻?这已是七日过去了。若非师兄确实是睡梦正沉……如果有什么闪失,我怕是只有去掌门面前请罪了。”
七日。齐云天心中暗自咀嚼了一下,多少有些讶异。往日旧伤复发,因着需要疏通气血调理气机,哪一次不是疼得伤筋动骨?从不曾这么安稳睡过。便是在寻常时候,一觉睡上这么久,也实属难得。而今次……他思来想去,觉得恐是先前在摇光殿外那场雨的缘故,这本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一而再再而三在张衍面前失仪,他到底有些过意不去。
月色仍是皎洁而清明的,齐云天踩在水上起身,衣带落于水面,荡开一片波光潋滟:“此番实在是麻烦师弟……叨扰师弟那么久,为兄也是时候道一声告辞了。”
是的,不能再留了。齐云天本能地想要摆脱这一刻的困顿,他并不知道该以何面目来面对张衍,或许是太累了,又或许是太怕了。是真的害怕,那些不该见光的心思哪怕泄露了一星半点,也足以叫他惶惶不可终日。
张衍也随之站起,走了过来,接过齐云天手上自己的外袍:“是我招待不周,还请大师兄莫怪。”
“张师弟说笑了。”齐云天感觉到张衍的气息靠近,心中微微一紧,借着月光再一次仔细看着那张英气的脸,“是我要谢谢你才是。”
张衍平静一笑:“大师兄恐伤势未愈,我送你一程。”
齐云天下意识想要婉拒,可是对上张衍的目光,又只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