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至此处,停顿片刻,又大有深意地看了洛清羽一眼:“只是你与那周用……”
洛清羽低下头去:“师弟知晓厉害,以后……自会少与他往来。”
齐云天点点头,叹了口气:“非是为兄为难于你,只是这样,于你于他都好。颜师叔此番被伤了颜面,难不保会把那周用……”
洛清羽神色一变,随即又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咬着唇把话咽了回去。
“你被他重伤,名声还险些因他而毁,竟也不怪吗?”齐云天注意到他神色的变化,有些唏嘘。
洛清羽阖上眼,摇了摇头。
齐云天叹息一声:“也罢,颜真人那厢,为兄会替你周转一番,只是以后,莫要这般莽撞了。”
张衍在一旁漠然看着洛清羽的感激涕零,无声地轻叹可怜他根本不知自己此刻再三拜谢的恩人,就是害他至如此地步的罪魁祸首。
他并不清楚洛清羽与那周用究竟算是什么关系,也许两人真有苟且,也许不过只是同门之谊,又也许……摒弃开那些楚梦云雨,他们也算得上是风情月意。而这些,落在齐云天眼中,不过是一着将军的好棋。他几乎是好整以暇地布置了这一切,驳了微光洞天的面子,却又卖给了颜真人一个人情,更骗得了走投无路的洛清羽一片赤诚之心。而这些,终将在有朝一日成为他博弈时新的筹码。
张衍深深地看着这样云淡风轻的齐云天,这一次他无论如何也感觉不到这个人的所思所想,任他如何贴近神识,也只能触碰到一片荒芜与晦暗。
他略有些不甘地皱了皱眉,伸出手去想要更深地试探出一个结果,忽然间四面八方的一切都开始粉碎剥落,顶上一道清光辟落,撕扯开一片刺眼的苍白。
神识陡然归位,张衍猛地睁开眼,掌中玉茧已然粉碎成灰。
竟是时候到了。晓梦蝶自破茧而出到灰飞烟灭,亦不过只有半日寿命。
短短半日,他已走过了齐云天数百年记忆。
身体恢复了实感,可思绪仍是杂乱而混沌的。张衍扶着额头,深吸一口气,转而看着榻上犹自未醒的那个人,目光动了动。
他注视着齐云天苍白而疲倦的面容,想起的却是这个人和缓而高深莫测的微笑。是否有朝一日,这位大师兄也会将他搬上棋盘,如算计旁人一般,算计于他?这个人面对自己时露出的温和笑意,又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第九十三章
九十三
月光是一种惨淡的苍白,蔓过脚边时容易让人想起渐渐涨涌的潮水。
张衍至榻前起身,身体难得因为僵硬而有些疲倦。他的肉身眼下不过数十年寿数,却经历了数百年的往事,那些前尘恩怨压在肩头,总归是一种负担。他在熏炉中点了把安神香,转而走出了小壶镜。
主府内殿素来无人敢轻易踏足,他亦不喜那种灯火通明的喧嚣,此时夜深人静,便只有墙壁上两盏珠灯亮着落寞的光。
张衍抬手招来笔墨,匆促写了几句,便将信笺折做符诏,曲指弹飞。他注视着那符诏化作清光飞出洞府,消失无踪,神色终是有了些许变化。
转过身,面前的墙壁上还悬挂着那幅墨色简约的画像。画上的青衣修士眉眼端方,丝绦与袖袍招展飞扬,是风华正盛的模样。张衍就这么直直地望着画中人,十六派斗剑上那些天水惊雷还历历在目。这一次不再是那些不着边际的肖想,他终于亲眼得见了当年的齐云天是何模样。
张衍伸出手,手指触及到画上那人的眉目,又忽地一顿。
是的,是的,于旁人而言,那是齐云天此生最风光张扬的一段经历,所以才会崇拜,才会歆羡,才会高山仰止;可是于齐云天本人而言,那是他这一生最低谷也最不甘的时刻,潮水反被孤独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