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衍心头一松,但依旧不能显露什么多余情绪,更没有轻易接口。
秦掌门乃是齐云天的师祖,他要作何责罚,自己根本没有资格置喙,任何一句多言,都可能适得其反。
“罢了。”秦掌门拂尘一扫,淡淡道,“去瞧瞧你大师兄吧,我也就不留你们了。”
“是。”张衍平静地行礼告辞,缓步退出大殿。
踏出摇光殿门槛时,他依稀感觉殿内气机一空,当是掌门问完话后便已离开,连带着这场雨也渐渐微弱了下去。此刻四下已再无他人,张衍毫不犹豫地跑下台阶,赶赴至齐云天面前:“大师兄!”
齐云天闭着眼,并未应答他,湿透了碎发紧贴着苍白的脸颊,唇上已无血色。
张衍呼吸一滞,在他面前停住脚步,单膝点地,矮下身去看着这个人。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齐云天的头发这样长,这么跪着的时候哪怕挺直着身形也几乎能及地。湿透了的青衣下,这个人肩膀与手臂的轮廓也随之分明,是一贯看不出来的清瘦。张衍声音放缓,将过于急切的情绪压抑下去,又唤了一次:“大师兄。”
齐云天的眉头仍是皱着的,眼睫艰难地扑朔了一下,仿佛就已经用尽最后的力气。他显然疲倦到了极点,早已失了神志,依稀听到有人呼唤,才下意识地去追寻声音的来源。失去血色的唇微微动了动,却到最后也没有吐露一个字眼,雨水顺着他的额头一路流过他的眼角,张衍还未曾反应过来,就只感觉到齐云天整个人倒在了他的肩头。
他下意识伸手抱住了那具微凉的身体,那个瞬间,那个太过短暂太过渺茫的瞬间,张衍几乎觉得此情此景真是似曾相识。
如果不是曾经拥抱过,为什么手臂环过那腰身的感觉如此熟稔?那简直就像是……
胸膛里那颗脏器狠狠跳动着,这一刻几乎就要挣脱一切桎梏,不死不休一般。他抱着齐云天,一时间只觉得意识有些空白,他忘记去想接下来该做些什么,也忘记去思考这样的举止是否符合身份礼数,他只觉得自己此时此刻将这个人抱紧是没有错的。这真是一场太冰凉太凛冽的雨,他不抱紧他,他又该去何处取暖?
身体里有一种情绪在流淌,张衍无从分辨那究竟是什么,只是恍然间又意识到他们还身处浮游天宫,这并不是一个适合停留的地方。他将齐云天横抱而起,顺着符诏的牵引离开这片晦暗浑浊的雨幕。
若是直接送齐云天回玄水真宫,只怕不妥。多少双眼睛盯着那个地方,唯恐揪不到这个三代辈大弟子的错处,届时又不知道要滋生出什么事端……
云外一线天光乍破,仿佛雨后初晴,远处的仙台楼阁俱是飘渺朦胧的。张衍略微收紧手臂,抱着齐云天往昭幽天池飞去。
孙至言一直在内殿匿了气机,张衍在前殿与秦墨白应答如流的时候他本还有些气结,只觉得这小子实在不识趣,但凡替他大师兄求一句情都是好的,待会儿定要把他叫过来好好耳提面命一番。直到秦墨白一脸大功告成地离去,他这才有些后知后觉地看了眼殿外情状,又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此时张衍已然抱着齐云天离去,锦袍少年从殿中踱步而出,看着放晴了的天,心情大好:“高,实在是高!恩师不愧是恩师!大师兄你怎么看?”
孟至德缓缓现出身形,望着齐云天方才跪着的地方若有所思:“只是苦了云天那孩子。”
“情关虽苦,闯过去便也没事了。”孙至言煞有介事地慨然一叹,“只望闹上这么一出后,我们就能省省心了,免得……”
“免得什么?”孟真人转头看了他一眼。
孙至言嘿的一笑:“恩师这一招是釜底抽薪,我倒也准备了一手烈火烹油。只不过眼下看来是用不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