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可有可无地下着,落在额头与眼睫上的时候更多是一点似有若无的湿意。齐云天的目光在这场雨中隐约可见怅惘,天地黯淡,他眼中的颜色也随之黯淡。张衍已经很久没有在他脸上看见过这样的神情,自齐云天得成洞天,入主上极殿之后,便以俨然是一派掌门继任人选应有的傲岸与气魄。

“那一年大比,我一道紫霄神雷劈死了世家的陈渊,夺得首座之位,心中未必没有骄傲与自足。师祖与老师劝我莫要争一时胜负,让我韬光养晦,我却执意要一展身手,得了那迟早要拿下的位置。太师伯很是满意,我也觉得自己赢得利落,可师祖却说我错了。为什么会错了呢?我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光明正大地打败了陈渊,堂堂正正赢得了那个位置,难道有什么不对吗?我想了很久,用了很多年才渐渐明白过来,原来确实是错的。”

“为什么?”张衍追问。

“因为……太锋利了一点。”齐云天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才措辞,低声一笑,“我的所作所为有失身份,更伤了师徒一脉与世家为数不多的和气。若我只是一个出身普通的弟子,无有显赫的家世支撑,也没有稳固的师门传承,那我大可以拼尽全力放手一搏,无所不用其极地去争,去斗,去夺来一切,不必有太多顾虑,更无需介怀他人的目光。而我,出身正德洞天门下,又受教于门中地位尊崇的两位真人,那个时候更该谨言慎行,不可有半分好勇斗狠,鲁莽尖锐之举,我要维持表面的恭敬与气度,将自己粉饰得温良从容,彬彬有礼。那时的我还不懂得地位与责任带来的束缚,所以大错特错。

“师祖是对的,我终究还是要为当年的一时意气付出代价。门中内乱之后,陈氏牵头推我赴十六派斗剑法会,又在我归来途中设伏,想就此取我性命。我重伤垂死,恨极之下只想变本加厉不择手段地报复回来,于是冤冤相报无休无止,一转眼便是数百年岁月蹉跎,而当年那个初试大比的齐云天,到底是不在了。

“世家要我死,我便想着来日让他们血债血偿;微光洞天暗中推手,我便挑拨他与萧氏怨怼而散,我做了许多事情,有些是你知道的,有些连我都记不大清了。我有了自己的敌人,而后栽培自己的棋子,这一次连老师与师祖好像都难以挑剔我的过错,毕竟表面上,我终究还是溟沧进退合宜沉稳有度的十大弟子首座。”

张衍沉默了很久:“这些你都没有同我说过。”

“但你最后还是知道了。”

“那不一样。”张衍纠正,“从前我总是听旁人在说,但其实我最应该听的是你说的。”

齐云天错开他的视线,目光依旧逗留在很远的地方:“那些事可不那么好听。”

“只要你肯说出来,我就会听。”张衍稳稳握着他的手,“我从来没有听你说过这么多旧事,就算是当年在玄水真宫的时候,好像也总是你在听我说。”

“过去的事情本来不应该再被提起,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确实还活着,有时我也难免恍惚,当初那些日子究竟是如何过来的。”齐云天偏头看着他们十指交扣着的手,褪去多余的颜色后,他的眼中剩下了某种千帆过尽后的温存,“这个世界其实很是公平,因果从来不会有所偏袒。当年我借元贞洞天之口离间微光洞天与萧氏,那个女人死后,微光洞天几乎是无所不用其极地想要寻觅她的转世,日日为此痛不欲生,却要偏偏装作漫不经心。我瞧着他的自相矛盾只觉得可笑,后来得了‘花水月’,始知那个女人早已决绝到斩断了与他的缘分,发誓再不相见。

“知道这一切的时候其实不是不痛快的,更觉得有些讽刺,原来微光洞天那么多年的苦苦追寻都只是徒劳无功,因为他与萧氏早已没有了缘分,这确实是对他最大的报复。可我在这么想的时候却浑然不知命运对我的报应早已来了,我当年毁人姻缘,于是终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