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不善词锋,但这些年得齐云天诸般锤炼,也渐渐领会到几分巧言令色的精髓。
譬如眼下孟真人的闭门不见,看似是气,实则是哀,故而劝是无用,需得以己度人,感同身受地安抚。
“争。”孟真人幽幽看来,“你如何争得过他?他那个性子决定的事,谁能改变得了他的主意?”
关瀛岳悄悄看了眼水镜中那个玄袍道人的身影,不敢吱声,唯恐火上浇油,只得继续宽慰:“正是。师祖的不争,其实并非是退让于大局,而是体谅恩师的难处。您的用心良苦,恩师岂能不明白?”
孟真人阖上眼:“明白?不,他不明白,你也不明白。”
关瀛岳一噎,无计可施之余更添几分无可奈何恩师,弟子只能帮您到这儿了。
正当他心力交瘁之时,忽又闻得孟真人一声淡淡的话语:“罢了,去唤他们进来吧。”
第641章 【尾声】明夜相逢处(2)
齐云天来到飞鸿台前,远远看着那个孤坐的背影,脚步终是一顿。
“去吧。”张衍抬手在他肩头稍稍用力按了按,“我还有事需得往丹鼎院那厢走一趟,就不同你过去了,也免得火上浇油。”
齐云天转头看了眼那只搭在自己肩头手,最后还是微微颔首,听着身后遁光疾驰远去的动静,踏上通往飞鸿台的浮桥。
“弟子齐云天……拜见老师。”他停在一个不近不远的位置,稽首见礼。
“坐吧。”孟真人背对着他,不曾回头,只淡淡开口。
齐云天却径直在他身后端正跪下,伏身拜倒:“弟子有罪,请老师责罚。”
孟真人身形颤了颤,半晌后沉沉开口:“责罚?当初魔相之事早已昭告诸派,乃是你与渡真殿主合计,瞒天过海,为麻痹玉霄所设的局。如今人劫已过,不仅无罪,还更有功,谈何责罚?”
齐云天被这番说辞一堵,心下一叹先前种种动荡惊变,因来得太过仓促,反倒教参与过丕矢宫坛议事的诸派摸不着头脑。故而人劫之前,为宽人心,秦掌门也已晓谕诸派,所谓魔相劫数,乃是玉霄派有意构陷,溟沧为待开劫机缘,这才一时退让,由他齐云天暂顶此罪,只待来日清算此事。而后又兼有少清与涉事的张衍出面,澄清此事,倒也连蒙带哄,遮掩了其中不可告人的几分关窍。
然而这些终究是面向外人的说辞……齐云天沉默片刻,最后轻声道:“老师这话,便是不肯原谅弟子了。”
孟真人终于回头,看着那个匍匐在地的身影:“你说那些混账话的时候,想过要我原谅你吗?”
“……”齐云天静了静,声音极稳,“老师所言极是,原是弟子妄想了。弟子此生所行之事,实在愧对老师良多,如今更不敢再求老师原谅。今日承蒙老师不弃,教弟子能入得正德洞天拜见,如今得见老师无恙,弟子心愿已足,日后必不会再来叨扰老师清修,惹得老师不快。”
孟真人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你……你要同为师说的,就是这些吗?”
“弟子亏欠老师太多,已不知从何说起。”齐云天抬起头,“好在此身仍在,往日种种,弟子来日自当一一偿还。”
孟真人眼中似氤氲着雾气:“亏欠么?这就是你来见为师的缘故?”
齐云天不敢多看那双眼睛,只得低下头去,苦笑一声:“弟子其实……不知该以何面目再见老师,但弟子还是觉得,无论如何也要来见您。无论您是否原谅,如何责罚,还是要将弟子逐出门,弟子都毫无怨言。”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吗?”孟真人眼眶红得厉害,“你觉得为师想听的,就是你如何愧悔,如何领罚?”
齐云天身形一顿,良久,终是重新抬头:“老师,弟子还活着,弟子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