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到了水里,他向前,火焰也跟着他步步向前,于是身后的花瓣越积越多,在水面上浮了一层红。

是了,他是来找东西的。他丢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必须得找回来。

沿着河水往前,就能找到。

于是一颗心随之雀跃了起来,水中的火也在摇曳中烧得更旺。

露出水面的礁石被烧出通红的颜色,突兀丛生的枝桠稍微靠近也都纷纷燃做火树银花,四面一时间热闹极了,可他并不喜欢这种无声的喧嚣。他找不到自己丢失的珍宝,他究竟把它丢到哪里去了呢?

话说回来,他视若珍宝的,又是什么?

他忽然被自己问住了,不觉停下脚步,冥思苦想。他跋涉千里,究竟在找什么呢?

一只羽毛光鲜的黄雀始终跟着他,扑棱着翅膀四下徘徊,俨然是跃跃欲试的模样,恨不得随时飞上来啄他一口。张衍并没有心思去理会这个小小的烦恼,可是又无法将其忽略,于是伸手想要擒住这个扰人的小家伙。

黄雀惊慌失措地飞走了,张衍这时才注意到,黄雀的口中衔着一朵寡淡的梨花。

脑海里有什么东西像是被一刀切过,猝不及防疼得人眼前一黑。张衍死死按住额头,随即惊觉过来,不顾一切地追了上去。水花高高地溅起,乱红纷飞如雨。

追上去,当然要追上去,那是他的东西,谁都不能夺走。

视线忽然凌乱潦倒了起来,他像是踩在水里,又像是奔跑在火中,天与地俱是黑的,他找不到那只需要紧紧牵住的手。他一会儿像是看见了一个眉目稚嫩的男孩在轻叹,一会儿又像是看见了一颗白发金瞳的头颅在嘲笑……还有数不清的声音在跌宕起伏,惊叫怒骂兼而有之。

对,他想起来了,他失去的根本不是什么东西,他要找到的是一个自己绝不能放手的人。

张衍冲出熊熊烈火,那一刻万籁俱寂,眼前只剩下一抹苍青。

那个身影明明只有几步之遥,又像是笼罩在云遮雾障里,暧昧的轮廓似曾相识。

他忽然安定下来,再无焦躁与烦恼,只想牵着这个人的手离开。这是理所应当的。

于是他也真的牵起了那只从袖袍间垂落的手,想要将这个人从朦胧的雾气拉入自己的怀抱,可他带出的却是一具披着青色法袍的骷髅,累累白骨像是被夺去生命的人偶。他奋力追赶,最后拥抱到的只有死亡。

他被不知名的傀儡欺骗了。

张衍松开手,骷髅却不曾倒下,反而用漆黑空洞的眼眶望着他,抬手掏向他的胸膛。

他低头一看,才发现那白骨的指爪轻而易举穿过了自己的身体,他的心口处空无一物,徒剩下巨大的窟窿。

骷髅的上下颚脱臼似地开阖着,吐露出浑浊的嗓音:“修此道者,天降劫数!”

无名的怒火忽然有了实质,浩浩荡荡烧开一片。大火时而血红时而漆黑,他恨不得将这具冒充的傀儡埋葬在火海里。

不是你,不是你……

张衍只觉得有一个声音在发疯似地咆哮,那声音时而在烈火中,时而在脑海里。眼前色彩在不断斑斓变幻,恍惚间有人自血泊中挣扎爬起,向他伸出手来

额间忽然传来一点冰凉的触碰,像是一个转瞬即逝的吻。浑浑噩噩的思绪陡然被清空,一切纷扰喧嚣偃旗息鼓。

他有些失神地抚上额心,素白的梨花无声落于指尖,又如霜雪般化去。

脚下的河流忽然奔腾而起,以他为中心肆意搅荡,他被幽深的黑暗淹没,又在下一刻迎来天光乍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