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盏捏了个粉碎,随手将玉屑弃开,“梁循义那老贼已是不顾颜面亲上丕矢宫坛议事,要我溟沧给个说法。”

周崇举神色一肃:“那结果如何?我听说秦掌门未雨绸缪,正是为了防着魔宗六派以势压人,齐真人一人难以应付,这才请了阿玉走这一遭。”说到这里,他偏头看了眼自己的结发妻子,更添几分着紧之色,“可是那梁循义仗着自己是凡蜕上真便出言不逊,才将阿玉气成这样?”

“……”孙真人摸了摸鼻尖,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得道,“魔教中人一贯卑鄙无耻,你也是你知道的。”

周崇举连连点头,握了秦真人的手腕又把了次脉,愈发忧心忡忡:“阿玉这些年身子一直不大好,实在是当年那些事情一桩桩一件件教她寒透了心……今次这个难关,恐怕不是她能镇得住的,孙真人,恕我多问一句,这魔相之事,最后究竟要如何处置?”

孙真人将手放下,与他对望一眼:“周掌院以为呢?”

“渡真殿主与我毕竟有一重师徒名分,我自然有心相护,只是……”周崇举低头长叹,“我只怕事到如今,无人能护得住他。”

孙真人静了静,转头看着内殿方向,不知想到了什么,摇头一叹,而后站起身来:“冲玄那厢还落着伤,不能没人照看,我便先回长观洞天去了。”

“孙真人先请,”周崇举起身相送,“过些时候我也得送阿玉回琳琅洞天好生修养。”

“渡真殿这厢可需要换人来守着?”

周崇举轻声叹息:“如今谁来守着都是无用。渡真殿主至法洞天得道,取气于天地,我等外物皆已补尽,剩下的,全靠他自身调理。此间的童子阵灵孟真人先前都已是遣了出去,好留一片纯粹之地予他静养,我能在此看顾的时辰也快到了。”

孙真人颔首,与他道了告辞,行至正殿门口时,终是又看了一眼起得无数禁制玄光的内殿。

“张衍啊张衍,你若再不醒,就当真迟了。”

上极殿内,跪倒于星台下的年轻人说完最后一个句子,难掩疲惫地伏下身去,只能靠着撑在地上的那只手勉强维持不倒。孟真人难掩痛心疾首之色却无法相扶,看着那泛乌的血迹,眼眶通红。

秦掌门立于原处,仿佛还停留在方才那段讲述里,既不去看那委顿在地的青年,也不去看颓然无言的弟子,只将目光投往殿外极远的地方:“你要说的,就是这些了吗?”

“是。”齐云天开口已有些吃力。

“既如此,”秦掌门将目光重新落于他身上,抬手间一道金光化作一纸契书符箓飘然而落,“这‘先天一气符’便由你自行处置吧。你身是上极殿副殿主,执掌溟沧诸事多年,对山门法规了如指掌。该如何论罪,又该如何明正典刑……你自决便是。”

齐云天摸索着触碰到那近在咫尺的灵光,反而释然一笑:“多谢师祖恩典。”

孟真人向前踏出一步,再无法保持沉默:“恩师,先天一气符一签,一切处置都已论定因果,再无从转圜!断断不可!”

秦掌门背过身去,抬头望着殿中高悬的“太上无极”四个大字,神色无有一丝变化:“云天,你老师的话,你可听见了?”

“弟子心意已决。”

“好。”秦掌门微微点头,拂尘轻扫,荡开一条水浪横亘于这对师徒之间。

“恩师!”孟真人无力逾过那道法障,惊恸之下几乎顾不得洞天真人的仪态跪地哀求,“恩师,我唯有这一个弟子了,怎可,怎可……”

秦掌门默默阖眼,一言不发。伏跪在地的青年双目无光,以指蘸血的动作却极稳,一字字书于符契之上,最后端端正正签下自己的名姓。

“云天!”孟真人眼睁睁看着那一行行血字成文,直到“齐云天”三字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