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雍撑开一柄天星白玉伞,被四方翻涌的气流稳稳托着,细碎的灰烬如雨落下,他的衣袍却没有沾染分毫。他听到了磐石裂开的声音,如释重负地等待着这巨物四分五裂。

“有他过去陪你,你也总算能走得安稳些。”周雍安然注视着那磐石上不断蔓延开来的裂缝,向着虚空无人之处轻声开口,“齐老弟,我也算对你仁至义尽了。”

他话音未落,一声惊天巨响突然爆开,磐石之上的道道裂痕之间迸出乌红的血光,像是其间有什么东西再也按捺不住,要就此喷薄而出。

周雍脸色陡然一变,瞳仁之中重新泛起星芒一样的金色,他试图以星鞭撕开那片血光,却为时已晚。从一开始他就错了,这尊魔相与他一样,俱是不可摧毁之物,甚至是……还要凌驾于他之上的存在。他与周幼楚终究只是被命运牵扯着的人偶,而它却是要向天地宣战的神魔。

那些红光渐渐化成了流淌而出的血,粘稠的赤色包裹着簌簌剥落的碎石不断落下,愈演愈烈。一只筋络暴起的漆黑利爪撕裂一切阻隔,率先破茧而出,生出道道骨刺,在周雍做出新的反应之前,整块庞大到世所罕见的巨石轰然粉碎,被魔气与血色包裹的身影踩踏着散乱的石块走出。

周雍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面目全非的黑影,自气机而言,毫无疑问那就是张衍,九州之间不会有人不识得那“先天玄象”的法相,但那片冥窈玄气却透着魔宗修士也不曾有的邪煞残暴。他的脸上渐渐覆盖上某种漆黑骨质,像是鳞片又像是面具,尖锐的骨刺还在不断滋生,双眼之中只见赤红色的火焰烧开。

他如获新生,与魔相分不清是谁吞噬了谁,之前那样魁伟而癫狂的魔相在眼下这个真正的怪物面前完全不值一提。他的身影介于人与妖魔之间,世间一切古奥玄奇的造化尽数在他的背后演化,万物生而又死,死而复生。

周雍眼睁睁看着那个怪物一步又一步前行到自己面前并非是他忘记了逃走,而是某种凭临众生的威严无端罩来,将他牢牢压制他忽然不敢确信眼前这个怪物究竟是不是张衍,但其实答案也无关紧要,无论它是或不是,如今都已经成为了足以灭世的魔物。

都该死。

他牙关咬得太紧,口中充斥着血气,这样一点多余的味道让他不至于被这股凶暴的威压彻底镇住,可他依旧无法不颤栗。是他毁掉了枷锁,放出磨牙吮血的恶鬼。恶鬼被夺去了最珍贵的东西,于是不惜屠尽一切。

张衍,或许是张衍,开口时发出的音节浑浊而低沉,周雍分辨不清那究竟是什么话语,但他从中听出杀意。

那不是什么口头上的威胁与叫嚣,而是真真正正地言出必行,它只是开口吐露出想要杀戮的字眼,就已经有说不清的漆黑剑光自魔焰中淬出,大刀阔斧而来。

周雍弃开手中试图抵御的白玉伞,扬手一挥,白玉扳指画出一道残月般的弧,将那些就要将他钉死的剑光从中斩断。他抓住这个空隙逃离,就要躲入虚空之中,在摸清张衍的底细之前,他不能再轻易出手。

然而雄浑狰狞的魔物并没有要追逐的意思,它又一次发出低吼,这一次声音更加分明,随之涌来的是远胜先前千百倍的震撼。

整片封死的无气之地突然开始崩溃,血色点燃黑暗,烧开肆无忌惮的大火。周雍愕然回头,只见四面八方的黑暗在不断剥落坍塌,露出人世间原本鲜活的颜色。他竭力想要拦阻,换来的却是魔物引颈盛怒的狂吼。

它浑身流淌着鲜血,原来那是恨极且悲极的泪,它本该永远沉睡,可它却失去了能让它安眠的锁。

所以失魂落魄,所以怒不可遏。

魔相不顾一切地暴起,眨眼间拔高百丈,咆哮声回荡于整片空间。这片摇摇欲坠的地界根本无力抵抗这样强横的伟力,那一刻,像是尘封已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