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地审视着名册,一挥袖,那些名字便从纸上剥离而出,化作数百道红光,注入周围浮兀的玉诏里。记下名字的玉诏纷纷活了过来,飞出大殿,向着四面八方散去,一时间宛如星雨留痕。
殿中忽地就空寂了下来,唯独剩下一张未录名字的玉诏悬至齐云天面前。
他注视着那片空白,似有些出神,终究还是提笔重新在砚中蘸了蘸,饱染了朱砂的笔尖颤巍巍坠下一滴来,在空白的纸上晕出一片胭脂红泪。玉笔一下子折断在指间,齐云天一手按在纸上,一手抵在唇边低咳出声。
咳着咳着,那些血气淡了下去,眼中却猝不及防落下泪来。
齐云天抬手拭去那些多余的痕迹,到底还是伸手抓住了那枚玉诏,若非极力克制,几乎要将它捏碎在手中。手指在唇边还未干透的血迹上擦过,一笔一画写在那符诏上,屡屡滞涩,险些难成一字。最后拇指在食指的指肚间一抹而过,划出口子,指尖血滴出,到底续完了第二个字。
张衍。
白日里与宁冲玄弈棋时,听他说起已去书那个人,告知他若他命丧阵中,来世亦会被接回他门下修道。既然宁冲玄已经去了书信,那自己也确实没有必要再画蛇添足。
只是啊只是,多么讽刺,自己千方百计想救的人,最后却被自己亲手送上催命的符诏。
手指仿佛是没有知觉一般弹出了那道符诏,齐云天眼睁睁看着它化作一道青白的光芒飞出殿宇,飞出自己的视野,抬手搭在眼前。
轻微的破空之声传来,张衍自入定中睁眼,抬手双指一并,稳稳夹住飞来的符诏。
是该来了。
符诏虽是玉石为基,入手却不觉温润,只余冰凉之意,棱角俱是分明。他前几日一人一剑挑翻了六川四岛,成了溟沧上下风头最盛之人,之后倒也没再干什么给人添堵的事情,只专心在洞府里打磨修为,等着这道传令符诏。
洞府内未曾点光,晦暗一片,唯有虚窗外漏进一点烟云月色。张衍将符诏翻过来,看着上面端正分明地浮兀出自己的名字,略一点头,方要收入袖中,却又顿下动作又看了看。
虽则只有两个字,却可见字主人笔迹的隽永。似这等符诏,需得提笔手书,再录入玉诏,方可做传令之用。想此番破阵人选也有数百人,誊录间若有潦草之意在所难免。但这“张衍”二字,并不如何鸾翔凤翥,反倒克制而工整,一笔一画断连辗转,俱有一种端方古意。
拇指摩挲过玉面,张衍注视了半晌,这才想起门中消息此番入阵弟子的遴选之事,乃是由三代弟子之首的齐云天全权负责。
如此说来,这字当是……倒也难怪。
不知为何,他竟在此时想起了那日齐云天携范长青做客灵页岛,于凉亭间点花烹茶的模样。自己这位大师兄,仿佛从来都是从容端庄的,却也叫人不敢小觑。
齐云天,齐云天……不曾想赴魔穴领自己出来的是他,授命范长青提携自己的是他,如今将这人人皆知去之必死的诏令传予自己的,还是他。
自己先前还道除了宁冲玄等人,可还有别的书信传来,不曾想今日“书信”便来了。
张衍只是一笑,将符诏收起。自己并非蠢顿无知之人,许多事情从来都看得通透齐云天身为三代辈大师兄,又兼十大弟子首座,更是内定的下任掌门,其行事自然是大有深意。譬如之前入魔穴相救,其间拉拢之意不言自明;而后由范长青提携他前往三泊立功,一则表明师徒一脉的支持,二则也是试探他的才能究竟几何。若无后面那许多变故,齐云天估量了他的实力,自会有更多安排。
但如今动荡陡生,猝不及防,局面乱得不可开交,当此之时,似齐云天那等立场,弃卒保车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毕竟自己的请表在前,又有几位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