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内光影憧憧,他自龛上取了三根线香悬于烛火上点燃,橘色的火苗乍起又灭,照得他的目光有一瞬间深邃凛然。
第一大危机需要追溯到几百年前。那时在外护法的他察觉到异样,闯入齐梦娇修持的洞府,却只见到躺倒在血泊中道根尽毁的少女。他抱着她赶往正德洞天的那一路,没有理由的悔恨与恐惧淹没了他,那些鲜血在他无能为力的掌中逐渐冰凉,提醒着他不可挽回。他无颜面对心爱的女孩,也无法向归来的齐云天交代。
人总是要为自己的追悔莫及付出代价,所以他要更加坚韧,更加拼命,哪怕是爬,也要紧跟在那个男人身后爬到更高的地方去,寻求可以保护所爱之人的东西。
周宣直起身,将手中的三炷香插入面前的香炉里。青烟寥寥而上,絮絮而散。
而现在,第二次危机已经闪着霍霍刀光逼到眼前。
他的师弟关瀛岳这个时候周宣已经顾不上什么狗屁礼数,对方现在在他眼里就是个被美色迷了心窍的臭小子毫无疑问,如果说如今的玄水真宫还有什么纰漏的话,这个小子就是最大的破绽。
他早该想到的,许多是非绝不会因为齐云天得成洞天便休止。如今溟沧内患暗生,偏偏就在这个风口浪尖上,那小子还……
“师姐,你放心,纵使被恩师出关之后责罚,我也断不能纵容关师弟再这么错下去。”周宣想起那个白衣寡淡的女子,微微皱眉。为了寻关瀛岳,他试探着去拜访过周佩,对方言辞客气有礼,端庄大方,委实无可挑剔,他也只能暂且作罢,“待我把他找回来,便将他禁足在玄水真宫,留待恩师出关后再做打算。”
他有些出神地盯着那些线香上的火光,说得认真且郑重。
“恩师他这些年脾气有些古怪,愈发多疑,对渡真殿主的猜忌也愈发重了,若你还在,必还能劝上一劝。”周宣低低开口,“至于渡真殿那边……师姐,那个人真的能如你所说的那般帮到恩师吗?他……”
他说到一半,忽有所感,急急忙忙赶至殿外,正见一道玄光飞入玄水真宫后殿。
周宣忙不迭地追过去,最后终于在三生竹林前堵住了悄悄归来的关瀛岳。
青年似乎原本也没有要躲着谁的意思,静静地伫立于小径尽头,仰望着前方那座被封存已久的殿宇。巨大的月轮从天一殿背后缓缓升起,他的背影沐浴着苍白月光,像是被浇筑了一层铁水。
“师兄。”关瀛岳听到背后的脚步声,平静回身。
周宣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自己会否看错了面前这个同门的神情,他的眼神明明那么安静,又莫名有些苍凉,再多斥责与寻骂都无从出口。
他可以教训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但不能以对等的话语去训斥一个对等的男人。真是见鬼,明明只是出去了一趟,回来时却好像一夜之间成长得顶天立地。
“去了何处?”周宣将口吻放缓了些。
关瀛岳又看了一眼月色下孤冷的天一殿,带着难以掩盖地疲倦:“出去走了走,让师兄担心了。”
周宣沉默不语。他觉得关瀛岳不像是出去走了走,更像是经历了一场精疲力竭的大战。
“既然回来了,就好生闭关修持吧,待得恩师出关,必要考教你的功行。”他努力将禁足一词说得委婉。
关瀛岳竟也只是默默点头,看着天一殿有些出神:“这里为何要封起来呢?”
“我与你说过,天一殿乃是恩师从前在玄水真宫的修持之所,就算恩师已去往上极殿,这里也非是可以随便进出的地方。”周宣随口解释完,意识到自己被岔开了话题,继续道,“至于那周佩……你也莫要再想了,你们不可能的。”
关瀛岳眉尖动了动,轻声开口:“因为恩师不会允许的,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