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有那么几分像个小孩子了:“你会不要我的。”

他的眼神并非害怕,也不是嫌恶,而是能拦住人脚步的悲伤,那悲伤似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将他们就此隔绝。不,那何止是墙,那根本是山,是连绵巍峨的群山相连,横亘天地,不可平,不可移,如何望也望不到尽头。

张衍固执地上前一步,想要拉住男孩的手。他忽地意识到,这根本不是一场相遇,也不是一场重逢,他们已经陪伴了彼此很多年,在生命里留下过分明而真实的痕迹。

然后大火自他脚下烧开,血一般的蔓延,男孩在他的手指触碰到以前如飞灰般湮灭。

张衍自梦中惊醒,下意识按向身旁,却摸了个空。

他随手拭去额上的冷汗,自榻上坐起身,法榻上一如既往不过他一人而已。他艰难地回忆着刚才的梦境,却寻不到丝毫痕迹,唯有巨大的落空感包围了他,提醒着他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失去。

殿内的珠灯早被灭去,唯有月光透过薄纱水一般漫了进来。

张衍看着那苍白的颜色,忽然生出想要见到齐云天的念头。想要见到那个人,想要确定那个人的安好。

就像是经历了一场漫长的旅途,身体疲倦得有些飘忽,站定的那一瞬间,几乎生不出什么实感。然后视野里的混沌开始起了变化,色彩不再单调,他看见了熟悉的长廊与厅堂,看见了自己生活的居所,转头看向一旁的池塘,明净的水面上照出一张男孩的脸,那也确实就是自己。

齐云天看着自己的手,他的手上还有一卷夫子布置下来的古书。他记得这是需得通篇背下的。

他有些茫然地往前走着,府宅里空无一人,这仿佛是很罕见的,不过也并不值得害怕。只是走过一条回廊时,他偶然回头,才发现身后的一切都已尽数凋零,独留自己伫立在亭台楼阁与断壁残垣的交界。

可心中居然依旧没有惶恐,只是怅然若失,但也不需要想得太多。

然后思绪就通透了起来,齐云天遵循着习惯来到庭院间的一棵树下,展开书卷,仔细阅览上面的一字一句。这是他必修的功课,不能怠惰,也不能大意。他的一切早已被家族安排得井井有条,他只需要循规蹈矩。

他的心中满是安定与从容,这种波澜不兴的平静让人意外地感觉到安全。

看罢开篇,齐云天便合了书卷,轻声背诵出上面那些佶屈聱牙的字句。他并不知道诵读这样的文章有什么意义,不过这些仿佛也不是自己需要思考的东西。

父亲说过,他是这一辈中的独子,必要无可挑剔,光耀门楣,才算对得起家族。

只是背着背着,这片平静忽然被打破了,仿佛有人投了颗石子入水,然后涟漪荡漾。

他抬起头,看到了站在自己面前的那个男人。男人很高,他需得仰头才能看到那张过分英俊的脸,那身漆黑的衣袍莫名地让他印象深刻。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见过这个人,可是这个人来到自己面前的感觉是那么自然,就该存在于他的生命里那样。

这个人,是谁呢?

啊,是了,父亲好像教人来说过,有仙师到家中来,想要收他入道。就是这个人么?

第四百四十七章 四百四十七

阳光不知是何时照落过来的,四面八方都因为这个人而变得明亮。那袭黑衣上流淌着气派而华美的纹样,齐云天未曾见过,却又不感到陌生。好像是一个再熟悉不过的人远行归来,自己只需要安静地等待。真是奇怪。

“拜见仙师。”他还是循着礼数,端端正正地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