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知里,月光从来都是冷的,那种苍白惨淡的颜色,远比霜雪来得清寒。此刻却不知为什么,那月光竟似活了一般有了温度。但他并不愿承认那是一种温暖,他只觉得灼人。

五内俱焚。

齐云天想起霍轩方才那一句“一日夫妻百日恩”,没由来觉得好笑并不是哂笑霍轩,也不是有意刻薄些什么,只是单纯地为自己竟会被这样的句子戳中心口来得莫可奈何。同床共枕的才是夫妻,同床异梦的,算得上是什么呢?

“大师兄可愿与我缔成鸳盟,结百年之好?”

那些过去又来了,不知从何时起,与这个人的回忆取代了曾经那些鲜血淋漓的伤痛,成了折磨他,煎熬他的一部分。

“大师兄如何知晓那荷包内诗句的内容?”张衍的声音在近处沉沉响起。

齐云天站住脚步。

甫一自朝雨飞崖归来,便听得周宣急急忙忙来禀告了韩素衣之事,于是又转道昼空殿斡旋局面。然而直到此刻,他才真的觉得有些疲倦,甚至也不大有心思去思量这个人这一问里又猜疑了些什么。

他回过身,回报以最滴水不露的微笑:“若不能做到事无巨细面面俱到,又何以掌管这一派山门?”

张衍对这样的态度早已有所准备,黑天白月下,这个人青衣舒展,眉目温和却也疏离,处处都是旧日的模样,却又分明不是旧时的人。

“我之前给了周师侄一剂醒酒的方子,你既在外饮过酒,回去服上一碗会好受些。”他淡淡道,终是没有问他离山去了何处。

齐云天对等地看着他。喝酒误事,他从来都是知道的,何况他素来不喜那种过分辛辣的滋味。只是往来应酬,必要时又需讨长辈欢喜,才会学着去喝,试着去品,渐渐地,也并非不能接受,也不会轻易再露了喜恶,也唯有极少的人会替他记着。

其实当年一切纠缠,也俱是因为一时贪杯,酒后失德。

不能再想下去了,今夜他总是一再地想起那些不宜被时常想起的从前。齐云天想,自己果然不该陪周雍和清辰子喝完那两坛参商酒。

张衍没有等到齐云天的答复,倒也不曾意外。他原想就这么离开,只是此时此刻,看着月光从天而降,那个人静静地立在月下,便觉得好像千百年都这么过去了。

原来一日夫妻百日恩是这个意思,哪怕已知不是旧时,我也仍想这么好好地看你一眼。

第四百二十二章 四百二十二

“哟,你们两个这是,在赏月?”

张衍还未能从此时此刻相顾无言的沉默中寻到开口的机会,便闻得一声爽朗带笑的招呼远远而来。他转过头,果然长观洞天那一位,身后照例跟着面无表情的宁冲玄这位渡真殿右殿主虽平日里不如何在浮游天宫行走,但在长观洞天身边倒是从不缺席。

“孙师叔说笑了。”齐云天平心静气地见礼,含笑如常,“如今三重大劫当前,我辈自当警醒,居安思危,方才正与渡真殿主论及月满则亏之理,倒辜负了师叔的雅兴。”

“……”张衍是知道齐云天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的,只是没料到不过百许年光阴,这份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姿态更胜往昔,想来修为到得洞天之境,便连口舌也能愈发伶俐。他也向着孙真人一礼,顺着将话接了下去,“孙真人与宁师兄不知是往何处去?”

孙真人显然今夜兴致甚好,笑道:“今儿个月色不错,约了沈真人小酌,你们可要一道么?”

齐云天不紧不慢道:“本不该拂了孙师叔的兴致,只是上极殿恰有几桩俗事等着拿主意,还请恕云天失礼了。”

“无妨,你如今代掌山门,自然劳碌。”孙真人极是大度地一挥手,旋即意味深长在他与张衍之间逡巡了一眼,“不过山门的事务固然要紧,自己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