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位钟师弟,自小便是个聪明伶俐的性子,可惜,未免太伶俐了些。”齐云天神色淡然,毫无波澜地与他诉说起那些往昔,“那些讨巧卖乖若是换做旁的师长,想必极是受用。不过老师待他尔尔,他也翻不出什么风浪,一些小是小非,我便也容着他去了。后来又过了些年头,我瞧着他似渐渐安分下来,还道是这位师弟转了性子,留心之下始知,原来他往那琳琅洞天问安倒是愈发勤快了。”
齐云天说至此处,笑意深了些:“若不在闭关之时,逢十逢五的问安,他必是一日不差,归来时再如何掩饰,眉目间也瞧得出喜色,你说,这是为何?”
张衍微微皱眉,并不接话。
齐云天倒也不介意这般冷场,仿佛从一开始也未只望能得到张衍的回答,只信手夹住一朵芦花:“一开始我以为他是相中了琳琅洞天哪位师妹,这才赶着去献殷勤,直到后来,门中内乱,掌门师祖继位后,下令革除晏真人弟子籍。法旨发出的那一日,秦真人跪在浮游天宫外,沿着那长阶一步一磕头地求掌门师祖收回成命。可惜,法旨已下,再无翻悔的可能。秦真人大闹一番仍是无果,索性将掌门师祖赠她的金钗弃掷于殿外,以示师兄妹恩断义绝。也就是在那时,我看见了。”
“我看见钟师弟自以为四下无人,便将那枚秦真人弃若敝履的发钗偷偷拾了,极爱惜地拭去尘埃,藏于怀中。”齐云天手指一松,任凭那芦花被风吹走,“我这才看得分明,原来他对琳琅洞天那位,存了那般的心思。”
张衍神色沉静,并没有打断他的讲述。
“这份心思其实原也不是什么大事,钟师弟听从琳琅洞天之言十六派斗剑时避而不出于我来说也无伤大雅,只是有些事情,琳琅洞天既算计到了我的头上,我又岂能不投桃报李?”齐云天目光深邃如渊,笑意一点点绽开,“钟师弟有心,那我这个做师兄的,便顺水推舟帮他一把又有何妨?”
“所以你送了他那枚梭。”张衍了然地一点头。
“不止是那枚梭,就连那夜小宴,都是我向老师进言所办我同老师说,自门中内乱之后,诸位真人间已许久不曾往来,合该小聚一番。宴会中途,也是我推波助澜,让洞天门下的几位弟子操演功法供师长点评。”齐云天笑着纠正,“那梭上本就刻着昔年晏真人随手推演的一门梭法,钟师弟得了此物,又岂能不在秦真人面前展露一番?秦真人对晏真人极是看重,如此这般,又岂能不睹物思人?钟师弟冒着忌讳使了晏真人旧日的梭法,自然是大大讨了秦真人的欢喜,于是秦真人主动向老师提及,言是想收钟师弟入琳琅洞天门下。”
张衍听到此处,已明白了大概:“钟穆清转投琳琅洞天门下,不仅耽误了修行,更无从动摇你在正德洞天的地位,你自然乐见其成。”
齐云天失笑:“若只是不欲他在老师跟前侍奉,为兄又何必废这许多功夫?便如昔年我那位想取我而代之的林正师弟一般,去往南荡泽除妖后,不必再回来就是。”他的笑意始终温存而矜持,毫无惭色,“为兄不忍见钟师弟煎熬于相思之苦,特地让他得偿所愿,这又有何不好?”
张衍眉尖重重一跳:“大师兄深谋远虑,自然不会只是为了成人之美。”
“渡真殿主当真机敏过人。为兄这般煞费苦心,自然是为了送一份大礼给琳琅洞天。钟师弟为了讨秦真人欢喜,日日殷勤侍奉,无有不从,秦真人也喜他伶俐懂事,天长日久,甚至还生出了将琳琅洞天的传承交付于他的念头。这实在是好事一桩。”齐云天毫不掩饰笑意间那一丝心满意足,“秦真人心中那份师徒情谊越重,便越衬得钟师弟心中那份男女之情有多么不堪。琳琅洞天此生最恨的,便是至亲之人的欺瞒与背叛,你说,若是有朝一日,她忽然发现,原来侍奉自己多年的弟子对自己竟存着那样不伦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