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旧日的惨淡,与猝不及防的相逢,于是一颗心便这么软了下来,褪去那层杀伐果断的冷硬,一再思量,一再粉饰太平。
原来他竟也在不知不觉间学会了自欺欺人。
十六派斗剑时是如此,而今自东胜洲归来又是如此,因为惦记着往日的欢喜,因为惦记着曾经的恩爱,因为这段“多年情分”,于是一直辗转反侧到如今。
可是自己又能如何呢?
那些猜疑来得诛心,可那些缠绵悱恻亦是真真切切的平安喜乐。这么多年一再的消磨,竟也还残存着最初一点许下誓言的真心。那些拥抱做不得假,亲吻时也确实是情之所至,原来心中还是渴望着的,也割舍不掉的。
真是迷惑人啊。
张衍阖上眼,任凭那些类似于困倦的疲惫潮水般压来,淹没天地。
“茶过了滋味最好的那道水,再煮,自然是要变苦的。哪怕是再名贵的茶,再这么煮着,待得第四道,第五道沸起,最后都将是一汪苦水。不正如浓情蜜意之后,恩爱渐驰,相对成怨吗?”
这算什么?自讨苦吃吗?
第二百七十六章 二百七十六
不过一日光景,守名宫便有飞书传到昭幽天池,言是昨夜有二十余名入海眼魔穴修行的低辈弟子不知所踪。
张衍本在内府打坐静修,听得景游来禀报此事,目光骤然一冷。
彭誉舟此人曾是十大弟子,如今又入得昼空殿任长老,却不曾想丝毫不分轻重缓急,视门中弟子性命如儿戏。他看过书信,当即掷在案上,“啪”的一声响动惊得景游不觉缩了缩脖子,只觉得老爷这几日火气格外的大。
“月前巡查魔穴一事,为何人肩责?”张衍转而向景游问话。
景游哪里敢在这个时候触了张衍的霉头,忙不迭翻了翻记事的册子:“是彭真人弟子薛嵩。”
“呵。”张衍冷笑出声,“倒真是名师出高徒。”
景游跟随张衍也有不少年头,虽也听说张衍凶名在外,但毕竟常年操持内事,并不如何见张衍出手。何况张衍入道多年,甚少有盛怒的时候,但见其如今这副模样,便知大约已是动了真火。这么想着,他不由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了一步。
张衍也懒得理会他这点小动作,先命他去传信魏子宏,令其镇守魔穴,转而又唤来汪氏姐妹,掷出首座令符,冷声开口:“你二人拿好这枚首座令符,去把彭誉舟弟子薛嵩拘来,若是有人阻拦,不必顾忌,尽管出手拿下。”
汪采薇到底多一份细腻心思,不觉道:“敢问恩师,若是彭长老出面相阻,弟子该当如何?”
张衍默然片刻,嗓音略沉:“为师自会有所安排,你二人放心去就是了。”
汪氏姐妹随之领命退下。
洞府内又一次空寂了下来,张衍端坐于法榻上,目光似有些空茫地投向那幅题字。他沉吟半晌,自袖中取出一方长匣,将匣中画卷于案前缓缓展开半幅画上那人眉目温文,青衣舒缓,神色似笑非笑。这画是许多年前的旧物了,画中人却从不曾褪色半分,三两笔淡墨勾勒得栩栩如生。
他抬手抚上那清瘦的轮廓,就好似无数次抚过那张端方带笑的脸。
要拿捏一个彭誉舟,未必就非要齐云天出面不可;可若是不往玄水真宫说上一声,齐云天会如何想?
他利落惯了,早已不记得上一次这么百般犹疑反复踟蹰是什么时候?仿佛还是为了那个人,也总是为了那个人。
“大师兄,我怀疑你……”他终是低低地开口,疲倦地仰起头抬手掩在眼前,仿佛有什么堵在喉头里,原来自己也不是没有情绪软弱的时候,“但我不想让你失望。”
齐云天甫一至上明院归来,便接到了张衍的传书。
彭誉舟那厢会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