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情绪如江,如海,如浪,如潮,那一瞬间淹没天地,而他停伫在原处,心甘情愿领受这一刻如生如死的波澜壮阔。
他们自彼此的眼中看见了相同的错愕,还有某种惊心动魄的色彩。
光阴亦要在此停留,将这一眼绵延千秋万载。
齐云天怔怔地注视着那个落在不近不远处的身影,曾几何时,他也如此专注地看着这个人,如同望见了命运。
对视的一瞬间,言语似被夺走了,所有赖以生存的理智与镇定在这一刻都不足以支撑一颗心的安宁。
“我……”齐云天率先垂下眼帘,从无措与仓皇中找寻着最后一丝得体的微笑,连措辞也无从编纂,只能放轻声音解释,“我只是来看看,没有想到会惊动你。我……”
打断他的是一个近乎凶狠而用力的拥抱,此生此世,再不会有谁如此毫无保留地向他伸出手来。湿热的吻重重压下,唇与齿被唤醒记忆里的如胶似漆,是一个又一个夜晚之后的耳鬓厮磨缠绵下的证据。
岁月匆忙,山河易老,而你我久别重逢。
“大师兄,真的是你。”
第二百五十章
张衍早已不记得自己上一次这样近乎疯狂地孤注一掷是什么时候,他甚至不敢确定自己是否有过这么不顾一切的追逐。一路上的罡风流云掩映着脚下的连绵群山,江河浪涌,它们统统被他匆促地甩在身后。
心口那点温存不过转瞬即逝,连他自己都无从明了自己所求为何。可偏偏无法停下脚步。
然后一天冷月如霜,黑海翻浪,那个转身欲走的青色身影撞入视线。
真是迷惑人啊……像极了一场海市蜃楼,一旦奔赴过去,便要耗尽余生。
可竟又如此心甘情愿。
“……大师兄?”旧日的称呼猝不及防地脱口而出,是自己都无从确认的茫然。
于是就这么看着皎皎白月下,滔滔黑海上,那个人蓦然回头,衣袍翻飞仍是旧日的天青,仿佛流水。多少次午夜梦回的时候,那个烟雨中缓步而来的身影,便携着一袖这样素净凛然的颜色,笑意端然。
火便这么烧了起来。五内俱焚。
“我……我只是来看看,没有想到会惊动你。我……”
是你吗?是你吧。
伸手将那个身影拥抱入怀的瞬间,张衍只觉得一切仿佛还是少年时候,自己自杀阵中破阵而出,斩却惊天法相,然后牢牢地抱住这个人。他命中注定要来到这个人面前拥他入怀,哪怕九死一生,刀山火海。
他抱紧这具消瘦的身体,唇齿相接的那一刻,再多不着边际的思绪都灰飞烟灭,唯独一颗心不曾腐朽。
“大师兄,真的是你。”
张衍一字一句开口,埋首于这个人的颈窝。那样熟悉而不容错认的气机。
他就要松开过分收紧的臂弯时,齐云天猛地回抱住了他,以更甚的力气,是前所未有的热切,是褪去所有欲说还休后的义无反顾。四面八方的海浪呼啸而起,狂风大作,潮水溅起的白沫如同飞花。
张衍任凭齐云天抱着自己跌入苍茫大海,仿佛要一直沉到极深极暗之处,要淹没在亘古洪流之中。大巍云阙在深海中震开,海面上随之掀起惊涛骇浪,鱼群四散,潮水撞上远处山崖,拍打出沉闷如雷的声响。
而那些响动却到不了云阙大殿内的两人耳边。张衍躺在冰凉坚实的青玉地面上,静静地注视着那个跨坐在自己身上的青色身影。殿内无火无光,唯有穹顶映出海上清冷月色。月色浇在他们身上,仿佛落了层霜雪。
齐云天俯下身,嘴唇嗫嚅了一下,终究只字未吐,只抬手抚上张衍的侧脸,一寸寸仔细描摹。眼中浓艳的情绪染红了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