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能折射在刀片上了。
本来每天早上在这样的晨曦里刮胡子是明楼的一个享受,但是今天他只能紧闭着眼睛不敢看。头是仰起了怕曼丽够不到上面,低下了怕她手里的剃刀刮到喉结。他整个身体都是紧绷着的,这样子让曼丽觉得好笑。
“又不是没把命放在我手里过,后悔了?”
曼丽手腕翻转,冰凉的刀面紧贴着明楼的面皮往下,剃须沫粘在刀锋上像白色的奶油,短短的胡茬顺着她的手柔顺地往下落。明楼闭着眼,心里提着的一股气就顺着脸上的感知在身子里兜转,忽停忽顺,忽畅忽窒。如欢爱时要到顶峰之前的那片刻,周围的空气像被气球包裹,万事俱备,待候那最后的一刀,或温柔缱绻,或尘埃落定。
她说的对,又不是没有把命交给她过。多年前的初见,他就把命交给了陌生的她。那瓶让他差点痛晕过去的蒙古药粉他就已经赌上了自己的命。
他信她,从来没有缘由。像是他生来能信的就是她,而她生来便是来取信于他的。
明楼睁开了眼,女人的面容就在他的眼睫下,认真肃穆地让他陌生。许是未曾防备他会突然又睁了眼,来不及收回蓄在眼眶里的泪,她的手就这么硬生生悬在了半空。两人四目相对,明楼心上兜着的那股气一下子就往下坠,往下坠,坠得他无处攀附,不忍心去听一声碎裂,化作烟。
是,他们能相信彼此不需要原因,他们能读懂彼此也就只是一息之间。
他搂上了她的腰,将人往身前拥,全然不顾她手上的刀。她软了身子顺从地靠了上去,脸贴在他胸口,开了洗脸池上的水龙头,把剃刀放在了水柱下冲。刀上的泡沫在下水口处集结,打转,螺旋地往下。一切都按着该有的逻辑在走,有条不紊,没有插曲。
她听着他紊乱的心跳,放下手里的刀,关了水,双手绕上他颈脖,凑到脸上闻了闻,笑柔柔地晕开。
“看,我都做到了。明长官今天很精神呢,哪像营养不良。你是故意骗礼物来的吧。”
“还…有什么礼物?”他也笑着,扮作一个乍听有礼收的欣喜的男人。
“吃的已经在外面了,脸面也服侍好了。我还给你带了支烟斗当礼物,英国来的,石楠木做的。”
“我不抽烟斗。”
“放着,以后抽。等老了的时候,不那么紧张了,从从容容的抽。我给你填烟丝,我喜欢烟斗的弧度,”她的手指划过他的唇,他便随着抿了一下,她说:“让烟丝的味道慢慢湮没在你嘴里,慢慢地品,再慢慢地吐。听说抽一斗烟要40分钟呢,来得及….来得及等我。”
“好,等以后,等老了……”
她吻在他唇上,轻快地说:“快洗脸,粉和糖油粑粑都要凉了。我去拿烟斗给你看。”
“好……”
好,是明楼此刻喉间唯一能顺利接出的字。其他的,像是都被方才的刀锋封住了。于曼丽一出去,明楼转身一拳砸在了冰凉的瓷砖上。
烟斗后来被摆在了明楼拿出的,镶着翠玉,绘有龙凤吉祥图案的红木妆匣里。妆匣里还躺着一只翡翠玉镯和一枚翡翠戒指。
曼丽看着这妆匣里的物件恍然:“原来是这样的,我收了五件了呢。”
“恩,这是第六件。”
明楼拿起玉镯套在她的手腕上,又将戒指套在了烟嘴上妥帖地躺在妆匣里。
将来,以后。
我的烟斗,你的戒指。
曼丽转着手腕上的玉镯,低声呢喃:“好不容易呢,过了那么多关,终于走到这一句。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
明楼俯过去,由下而上地捉住她的唇。
两人都睁大着眼,像是要把这一吻看到天荒地老,看到春秋白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