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奸,以明楼汉奸的身份固然是讨不得好,但只要出动军统的人,迂回戴笠那边儿就可以打开突破口。以阿诚看起来也不会难到哪里去,什么办法都可以考虑,最不至于的就是这样两方硬碰硬,还是这有求于人的一方先开打。这是要打擂台么?
明楼对着铃木的质疑是这么说的:敲山震虎。
彼时他大刀金马地坐在铃木对面的木头椅子上。就是一把木头椅子,连个软垫子都没有。跟审讯犯人似的一把椅子。背后是木栅子似的三根木条子,往后一靠,没穿厚实衣服的话背上咯得慌。
明楼两手搁在自己的腿上,面容肃正地指出杜月笙他是完全没有把新政府和特高课放在眼里的人,华格臬路的杜公馆仗着是在租界里头,俨然成了一些抗日分子的庇护所。他自己躲到了香港不说,还指挥着这边留守的杜氏门人帮着将一些不肯和皇军合作的上海工商界人士及家属都一起逃去了香港。这对新政府稳定上海的经济乃至全国新的经济方针的制定实施是非常不利的。
他三根手指头搓了搓,压低了声音靠向书桌,向着铃木痛心疾首道:“您知道他们带出去多少黄鱼么?而且,据明某所知,他早就和四大家族搭上了线。这就是和重庆方面牵连了起来,有他的运筹和资金,国军又是可以喘息上很长一阵子。这战线和战时的拉长,对皇军可是极为不利的。”
铃木看着面前的明楼,在最不舒服的椅子上面对自己直截了当的质问,他没有丝毫的不舒服不自在。四肢放松,肩膀随意地下榻,像是软在沙发里。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没有迟疑,听不出隐瞒也没有刻意地指向。说他事先打过腹稿也可以,说他这是一个经济顾问曾经的大学教授必备的口若悬河也没什么不对。
眼前这个人样样都对,甚至连对大日本帝国的讨好听着都像是由心而发,字字句句为帝国考量,句句在理让人无从反驳。铃木又觉得什么都不对了。
他也靠进身后的椅背里,那可是一张皮椅子,椅背的弧线设计正好托住他消瘦的背脊。他手上把玩着一支钢笔,显然这个动作他常做,钢笔笔帽顶上一端被磨得油光蹭亮跟他的发型有一拼。他沉吟了下,也不急着再发问,似乎是在深思明楼说的话的可信度。
明楼也不急,他说完后便停顿着,目光甚至一刻未离开铃木,堪称为胶着在他身上。
铃木拿着笔的手逐渐撑到了额头上,用带着笔帽的那头在额头上顶啊顶的,顶得都看得见圆圆凹下去的印子了,他突然就笑了起来。从呵呵地两声,到无限制地放大,笑得不可抑止,头一偏,笑倒在了自己的臂弯里。
明楼没有跟着去笑,但也没有表现出对铃木这状态的任何大惊小怪,只是在他笑得差不多的时候凑近了问:“想通了?”
“想通了。”铃木笑得前俯后仰。骤然一停,问他:“然后呢?”
“然后就放了呗,还能真养着他们不成,30个人呢,你养?”
“我不养,你把金条弄来了,我再养。”
“对半?”
“四六吧,我四你六,毕竟受怕的是你。”
两人同时大笑,就不知道这时候在香港的杜月笙有没有打喷嚏了,被这两个人觊觎上金条总不是什么好事。
明楼走后,屋子的隔间里出来的是汪曼春。她满脸不解地看向窗边站着的铃木。窗下,是明楼走出大门,走向阿诚停靠的汽车。
“金条是什么意思,杜月笙会用金条来赎那30个人?那我们不成绑架了么!”
“当然不会。”铃木拨开窗帘,看着明楼弯腰坐进汽车,没有抬头往这方向偷瞄上一眼,也不在乎身后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觉得这个人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他甚至起了个想法,什么时候听听明楼和他叔父对于经济问题的辩论,那定会是一场值得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