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2 / 2)

“师哥以前也常替我切牛排的,全熟的,很难切。你还抱怨是餐厅的刀太钝。”

“有些东西我从来没变过,你不知道么?”

是么?汪曼春专注地看着他,这些年她也学了些拷问审判的技术,从人的表情眼神里去判别说话的真假。然而她还是看不透他,她也不想问到底是什么东西没有变。留着点幻想吧,就当是他对她,没变过。

但是之前又是什么呢?十年之前的最后一句话是:大姐不同意…曼春,对不起。所以,没有变的是对不起么,十年之后再说一次。

明楼温柔地笑扯开嘴角。他的笑,一直是汪曼春的□□。

她知道。她也跟着他笑,学他抿着嘴,扯开一个一字。她戒不了。

“南田死的样子,惨么?”

自从南田的死讯传回上海,汪曼春就一直没有睡好。一个自己仰赖着,休戚相关的觉得执掌生死挺厉害的人悄无声息地就死在以为被征服了的土地上,汪曼春不是难过,是觉得空洞。一种,她看不见的死亡,让人抓狂。或许只有用更多人的死才能来填上,说是以毒攻毒也不为过。

“中太阳穴,一枪毙命,没有痛苦吧。”

明楼平静地叙述着,叉了块自己盘子里的牛排放入嘴里慢慢地咀嚼。没有痛苦,太便宜她了。抓进76号被拷打致死的,那些被轰炸成残躯的,被刺刀扎死的……哪个不是痛苦的?就他们这些活着的,又有谁是快乐的?

快乐都快要成了罪恶了,他不敢碰。他的咀嚼肌用力,面上浮现出一丝遗憾。遗憾南田的死,还是遗憾她死的痛快?亦或,遗憾自己的无法快乐?

不能说。

汪曼春看着自己盘子里的肉,连骨带筋渗着血。太阳穴一枪,她的叔父也是这么死的,在香港有个日本人也是这么死的。杀手千百,死状同一。将来的她,不知道怎么死。

她也叉起一块牛排送到嘴里,血的滋味。她以为自己只是在心里问的,可她却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反正,我也是只有一个人了。没有亲人,没有赏识的人,只有仇人。怎么死都无所谓,死了,也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也不知道我爱的那个人,他肯不肯为我收尸?”

明楼掏出口袋里的格子手帕,横过桌子给她擦嘴角:“人之生也,与忧俱生。寿者???福?久忧不死。何苦也!”

汪曼春低下头,一块块牛排往嘴里送:“你知道么,你每次不想直面回答问题的时候,就是这样咬文嚼字的。十年了,确实没变。”

她抓住他给她擦嘴的手帕,烦躁地自己在嘴边抹了两把,团在手里。

“师哥,我问你,铃木菊一和你,我该听谁?”

“你该离开上海,趁这次变动的机会,离开76号,离开上海。我送你去法国。”

“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去法国干什么?你又要抛开我,只让我一个人。这就是你的没有变?你确实没有变。”

明楼看着瞬间爆发提高了声音的汪曼春,听着她这句‘又要抛开’,心还是抖了一下。从前是他对不起她,他认。现在,可能从某种汪曼春的理解角度来说,他还是对不起她的。说故事的人开篇总是从前如何,细说从头,从没有人从现在开始说。因为现在是进行时,千变万化,没有人能评判。

“我没有变,变的是你。如果是以前的你,绝不会问我该听谁的问题,你从不会把我去和其他人放在一起选择。”

“我现在能信你?”

“你不信我。”

汪曼春是疑问句,明楼是肯定句。然而说完后,汪曼春无力地发现自己的理智在狠狠捶打她的感情,而她的感情竟然容不得明楼一句肯定的否认。女人是感情动物,她认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