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音看着他白玉似的面上渐渐浮现出的红色掌印,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表兄……”

“表兄”羞恼随着热血一道退潮,余下唯有苦涩,王微之苦笑“阿纨,你以前从不这么叫我。”

她素来是直呼他的大名,一口一个“王微之”。

“我……”

王微之冷笑一声打断,“你喜欢上他了,对么”

谢候说,那武夫待她极好,她也喜欢他!那时他还不信,十几年的朝夕相伴怎会抵不过一个莽夫三个月的甜言蜜语!可今日亲眼目睹了她自上船来的种种异状,他就算是再不愿意相信,也不由得不信了。

“你变心了。”

王微之叹息一声,语气陡然变得讥诮,“你负了我。我说的对不对,表妹”

他死死地盯着她,蓦地自嘲一笑“才三个月而已。”

“我做梦也没想到,你竟会为那样一个人厌了我!”

“他给你下了什么药,竟教你这般昏头失智!”

……

王微之的口齿素来胜过韶音一筹,从小到大,韶音与他争吵从未赢过。

此刻他恼羞成怒,每句话都如淬了毒的刀子,一柄接一柄地朝她飞来。韶音闭了闭眼不想做任何反驳。

“说话!”

他忽然欺身上前,双手死死攥着她的肩,眼底一片赤红,清朗的声音变得极为尖利高亢,“你怎么不反驳我你不是最会骂我么,你怎么不骂了,你骂啊,打啊!”

他拿着她的手胡乱地往自己面上招呼,韶音蜷着掌,手背触到一片湿凉。

“你说得对,”她朝着他高喊,“我是喜欢上他了!”

王微之陡地松开手,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面前的少女眼里仍噙着泪,可那泪却是为了另一个男子而流,她看向自己的目光里只有怜悯,没有爱慕。

“表兄,”韶音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我回来不是为了你。”

王微之连连摇头,接连向后踉跄了几步。

原来一切都只是他自作多情,他以为自己是冒着天下之大不韪来接她回家而她却因与那莽夫的离别而肝肠寸断。

太可笑了!

王微之蓦地大笑转身摔门而去。

夜风西起,王氏的楼船向着建康方向逆流而行,墨色的江涛如千万匹乌骓,齐喑着向京口奔腾而去。

谢女离去的消息很快在这座不大的军镇蔓延开去,温衡深感事态严重,连夜乘着小驴车赶赴李府。他两次为李勖献计,第一次教他以逸待劳,静待谢女将心事和盘托出,第二次教他疲兵之计,诱谢女不断叙说前尘,直到放下往事、安心京口。

自负算无遗策,以为定能留住谢女,却不料事态陡转,令人猝不及防。

如此,他便不得不为李勖献上第三计了。

第53章

自李勖成婚之后,这还是温衡和众将第一次踏足李家内院。虽已人去屋空,但庭前屋后居宅内外的摆设俱都还在,谢女似是并未将陪嫁的箱笼物件带走,整个府宅隐有一股温软脂粉气浮动其中不见丝毫凌乱之意。

外间的墙壁和菱花窗上还贴着大红的石榴百子图,整个院落依旧残留着新婚的痕迹。

檐下风灯未燃,屋中只亮了一豆昏黄的烛盏,李勖铠甲未卸,跽坐于月洞窗前,似乎正在习字。温衡一众走到廊下看见他将环首刀解下放于身侧,旁边还摆着一架伏羲琴。

此举自是与风雅无关,当是睹物思人。

众将面面相觑,谁都不敢上前说话。本来该由祖褚二将打头阵,二卢殿后,温先生最后出马,可众人眼看着这般情形,心知将军是对那谢氏女动了真心,一时俱都不知该说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