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将那绢帛咔嚓一声撕了,扔到阴沟里,又抽出一张干净的铺在阿筠手中漆盘上,很快便将方才说的那些写好,又按照人数誊了几份,一一交到各人手里。

赵阿萱看着雪白帛布上一笔端秀小楷,顿时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温嫂日日看医书、开方子,也算是粗通文墨,瞧出阿雀这一手字均端严整、筋骨挺秀,自是有些童子功夫在身上,当即便赞不绝口,余下诸位夫人也都有些见识,直道谢家卧虎藏龙,不愧是名门望族。

阿雀谦逊福礼,“人人都会的雕虫小技罢了,若连捉笔代墨都不会,也不配侍候我家女郎了。夫人们谬赞,阿雀愧不敢当。”

赵阿萱颜面尽失,索性也就不顾面皮,转而琢磨起实惠来。

“照你的意思三日后我们这些人须得再到府上去,将查探得来的一一呈给表嫂”

她倒是乐意往李家去。谢女惯会装相,在李勖面前是一副面孔,在旁人面前又是另一副面孔。她赵阿萱是不通文墨,可李勖也是大字不识,她就不信,谢女敢当着李勖的面这般嘲讽于她!

她两眼放光地看过来,看得阿雀直摇头,已十分不耐与她对话。

阿筠一一收回杯盏,到她跟前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与赵娘子说话实是令人费神。长幼有序、尊卑有别,凡事都要讲究个章法。娘子将分内事做好,自然要先呈报给温夫人,余下事自然该由温夫人与我家女郎商议,就不劳娘子登门了。”

赵阿萱紧攥着琉璃盏,骨节青白,几欲将其捏碎。隔着七宝皂轮通幢车垂下的一层半透纱帘,只能看到谢氏女郎绰约的侧影,她似乎正一心品茗,对这方的喧嚣俗事不屑一顾。

赵阿萱忽然觉得浑身无力,手一松,阿筠赶紧将那无辜的小盏救出来,仔细擦拭后朝着她淡淡一笑,“这差事本是赵夫人的,娘子代劳一次也就够了,烦请传个话,告诉她下回还是自己过来得好。”

……

韶音晚归,李勖早回,二人正于前庭相遇。

虽夜夜同眠,可认真算起来,两人已有好几日没在天光里好好看看彼此了。

李勖这几日眼见地晒黑了,兜鍪下的轮廓愈发显得深邃,日角隆起,眉宇轩昂,整个人看起来英气勃发,宽肩阔背挑着未卸下的一担银甲,若有电电山泉、岩岩青山之气。

眸子为梁枋的阴影覆了一层乌纱,其中似乎隐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韶音猝不及防地在车马房转角见到他,忽然觉得这人熟悉又陌生,两颊一热,不敢再看他。当下一声未吭,勾着头进了垂花门。

李勖克制着步伐,无声地跟在她身后。她今日穿了一身水天一色广袖襦裙,料子薄如蝉翼,层层曳地,行走间翩然若飞。腰间紧紧束着金蛇信,流光溢彩的鱼骨身一步一移影。鸦髻上的衔枝玉步摇在烟蓝的夜色里荡着清音,这清音过萧墙,穿游廊,进槅扇门,入了卧房。

清音落下后,卧房里传出窸窣的衣料摩擦声

李勖止步在外间,阿筠过了一会儿从里头出来,到他身前行礼道:“郎主,小娘子问您用过饭了没有。”

“在营中用过了”,李勖提高了音量,看着里间又问:“你可吃过了么”

里面那女郎没应声阿筠便低声回答:“回郎主的话,小娘子今日随着温夫人等慰劳遗属,午间只吃了点心晚饭也没来得及用。大抵是累着了,这会儿只想进一碗冰酪充饥。”

“晚上怎可贪凉”,李勖皱起眉头,“教厨下熬一碗鸡丝粥,再温一盏牛乳进来。”

阿筠应诺而去,出去后将房门带上,守在门口的阿雀与她对了个眼神,彼此相视一笑。

韶音从里间出来已经换了一身舒适的白袍,钗环发髻都卸了,整个人看起来素皎莹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