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差点就忘了,他其实还是个出身寒微、一穷二白,只凭着一口刀、一个人就走到今日的草莽。

杀赵勇,夺京口,定徐州,诱道匪,得浙东……这样的人岂能没有深沉的城府。

山也是陡峭险峻的,一不留神便会摔死人。

他的确亲口说过野心,说过江左这片天地太小了,她当时意乱情迷地看着他,以为他想做的是第二个何威赫赫方伯,北伐中原,收复失地青史留名。

原来他还想更进一步。

韶音出神地想着这些,目光空空地对着虚空中的一点,似已失焦。

谢太傅眼见爱女这副呆呆的模样,心里好生不忍,叹口气劝慰道:“有道是‘至亲至疏夫妻’,阿纨,你往后就懂得了,男子的心里揣着功业,绝不会如小女儿一般耽溺情爱,你以为的无话不谈”

“谢氏为何不能助他一臂之力呢”

谢太傅的语重心长忽然被她打断。

韶音脸色仍是煞白的,眸光却已变得晶亮,短暂的震惊过后,她很快就接受了李勖的想法,忽然便觉得那个位置由他来坐简直再合适不过。

“阿父!他做了皇帝不好吗您既将我许配给他,正是因为赏识他、看中他,为何不能再往前走一步辅佐于他呢”

韶音整个人都被这个想法激荡得热腾腾了,长长的睫毛,两鬓柔软的碎发,连同耳垂上的细小绒毛,一道在寒气里悄然舒张。

这回轮到了谢太傅发呆,他看着神态如狂的女儿,久久说不出话来。

谢迎疾言厉色地训斥,“休要胡说,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韶音仍双眼晶亮地看着谢太傅,“阿父,如今皇帝衰微,小郎君当政,将整个大晋搞得乱七八糟,您难道没看见么德明这样的庸碌之辈尚可柄国,我的郎君英雄盖世,为何不能南面称帝若是您助他一臂之力”

一个耳光重重地打在脸上,将余下的话打成了未尽的尾音。

寒风从车壁缝隙里钻进来,冰冷地吹在一侧脸上,好烫。

韶音试探地伸出手去触碰方才被打之处,难以置信地看着谢太傅,许久后才缓过神来,轻轻道:“阿父打我。”

十七年来,第一次。

“阿父为何打我!”

韶音愤怒得不行,咬紧一口银牙,忍着眸中鼓囊囊的泪,脸红得像是斗鸡火红的冠。

“你还有脸问我为何打你!”谢太傅气得胡须颤,麈尾颤,声音也跟着颤,第二个巴掌也颤颤巍巍地伸了过来,却是悬在半空再也下不了手。

谢迎赶紧将父亲抱住,回头急声道:“清丈土地是事关阖族的大事,你既早就知道,为何不提前告知家中寿宴上与李勖一起咄咄相逼,你心里可还有父亲!此事已令父亲伤心至极,他忍耐不与你计较,你怎的没有丝毫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