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明抬起头来咬着牙道“父王与其在这作兴亡之语,不如早作定夺。这会稽内史一位,到底选王还是选谢”

司马弘哭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攒出的那点力气也尽数掏空了,终于挫败道“选王,王微之。”

建康和京口的粮草尽数仰给三吴,谢家出镇便是与女婿一道合力掌控三吴,派王家去,他们两方斗起来宗室总还有圜转的余地。

……

谢迎散朝归家,第一件事便是问下人谢太傅在何处,之后便大袖摇摆,步履匆忙地寻到虚静台。

谢太傅正跽坐在荔枝木榻上,手握着一只碧绿的玉碾,在白色锦缎铺陈的木盘上来回地研磨。身前髹漆大案上摆着几方竹笥,其中分门别类放着茅香根、苏合、龙脑等物,一只青铜莲花博山炉在角落里袅袅地吐着紫烟,尾部雕刻的蛟龙和芙蕖在烟雾中若隐若现,一室芬芳静谧,逍遥若仙。

谢迎在门口吸了一鼻子香,心中的急躁分毫不减,反倒愈发焦切。

谢太傅悠然制了一合香,时辰已过了几漏,抬眼见谢迎仍垂首侍立在门外,这才淡淡道“进来吧。”

“阿父怎么还有闲情制香!”谢迎到底还是没沉住气,“长生道匪不比州军,他们个个都是三吴旧贼、始兴溪子,本就悍勇异常,这次卷土重来定是作了万全准备。存之轻敌,是以初战不利,本就兵少将寡,王微之镇会稽后必定挟私报复,处处给他掣肘,如此一来只怕他先前的算计不成,反倒要将自己交代在浙东!”

谢太傅静静地听着,末了道“说完了”

谢迎上前一步,面露急切之色,“阿父现在出面阻止还来得及!谢茂在吴兴,儿愿前往吴郡,我们二人合力制衡王微之,多少也能周济一时。”

“你看看吧。”

谢太傅摇了摇头,将一封信递到他手里。

谢迎皱着眉展开信纸,越看越是疑惑,最终讶然道“火不是长生道放的”

谢太傅哼了一声,“匪徒军力数倍于我,如何能在尚未交手时便作出破釜沉舟之举这不合常理!是你的好妹婿,他一把火烧了长生道的船,教他们退无可退!”

“这是为何”谢迎惊道“这岂不是逼着匪徒一鼓作气打到建康”

“初战失利,偏偏退到会稽境便守住了攻势,你不觉得奇怪么”

“阿父的意思是……”

烟雾缭绕之中,谢太傅的声音仿佛自太虚中来淡然中透出一股严厉的教训之意:“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尚早,且看着吧。浙东这趟浑水,咱们不急着趟。”

第74章

清晨时分曙色一新,蔚然寒烟仍缭绕在山巅,半山腰处却已煌煌耀目,远望犹如一轮硕大的白日栖息于此,令人无法张目。

自山脚下仰望,李字号旗遍插山岭,在这耀眼的光芒中愈发显得铺天盖地、无所不在。

此处便是天台山南麓的走蛟岭。

始丰天台山,方八百里,高数万仞,自古有东南天柱之称,乃是会稽郡与临海郡之间的天然藩障。若想绕过会稽郡的高广城墙和沿境守军快速攻入三吴,要么翻山越岭过天台,要么自山下狭窄的走蛟岭突入。

孙波率领三万大军泛海而来,在临海郡几乎未遇什么像样的抵抗,直如切菜砍瓜般杀倒一片,一刀砍了临海太守顾虔一的脑袋,临海便轻而易举地攻破。

然而,临海郡地广人稀,多处荒山野岭未经开垦,既非鱼米丰饶之乡,又非产粮结实之地,与都城建康之间更是隔着东阳、新安和宣城等数郡,并非久留之地。

孙波手下的信众除了一少部分岭南蛮族外,大部是三吴旧人。这些人呆不惯岭南荒蛮之地,早就思乡心切,是以孙波只留下一千多人守着临海,自己则率领大部人马继续向着三吴腹地进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