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是”不太好,答“不是”也不对。周沪萍一向不太会哄人,只能一手搂着田丹,一手颇有些笨拙地轻抚田丹的后背,柔声道:“妈妈……去天上了,擦擦眼泪,别哭了,妈妈在天上守着你,见到你这样,也会伤心的。”
田丹止住啜泣,周沪萍以为自己把田丹哄住了,正自庆幸,不想,田丹抽噎两声,一句话又把她回了个哑口无言:“能不能……别唬弄我了?我,我又不是小孩子……”
周沪萍不太会哄小孩子,也不太会照顾小孩子,尤其是田丹这样的。田丹淘气,胆子也大得出奇,敢爬树,敢上房顶,敢从公寓楼外的水管子上从楼顶往下爬,还敢打群架。张治中辞职归乡之后,周沪萍在上海赋闲待命,却没少操心,日复一日,尽为这位田大小姐鞍前马后了。过没两日,一位中年妇女气势汹汹地拽着自己的儿子上门来告状,男孩子与田丹年龄相仿,瞅着还挺壮实,田丹足足比他矮上一头,然而田丹把他给打了,打得鼻血不止,眼睛肿成一条线。
周沪萍一面道歉,一面转身去找田丹算账,寻也寻不见,倒是听到邻居阿婆又在一惊一乍地尖叫,小赤佬,上房揭瓦,伐要命啦?
田丹晃着两条腿坐在房顶上,对着邻居阿婆皱着鼻子伸着舌头扮怪样,周沪萍见了,气不打一出来,厉声道:“田丹,你又爬房顶上去干什么?你给我下来,下来……”
“我不,”田丹笑得狡黠,“你上来逮我呀?”
周沪萍气得七窍生烟,邻居阿婆在一旁火上浇油:“没规没矩,女孩子没有女孩子的样子,唉,没娘的孩子……”
“罢了,罢了,没娘的孩子,也可怜。”本来气势汹汹的中年妇女语气也软下来,扯着自己儿子,一面往弄堂口去,一面压低声音训斥儿子,“以后少招惹这种小孩子,听到没有?”
周沪萍听着刺耳,却少不得赔着笑脸再三道歉。另一头,田丹已从房顶上爬了下来,想悄没声儿地回房去,被折转过身的周沪萍抓个正着。
“为什么打人?”
“谁叫他乱骂人,掰手腕掰不过我还耍赖,活该。”田丹理直气壮。
“你还有理了?”
田丹梗着脖子,眼圈一红:“他骂我没有妈妈,爸爸也丢下我不管,是个野丫头。”
周沪萍一愣,田丹抹一把眼泪,转身回卧房去,一肚子委屈只能把门摔得惊天动地来宣泄,没几分钟,周沪萍也进来了,递给田丹一个削好的苹果,语气稀松平淡:“下次打人,别打脸,打脸不疼,还容易落人话柄。”
田丹扭过身去,仍然不想搭理周沪萍,只是极快地一抬胳膊,在脸上胡乱地抹了一下。周沪萍也没计较,兀自去橱柜里抱了一床稍厚些的被子来给田丹铺上,整理好床铺,一如既往地转过头去向田丹道:“用不用我陪你?”
“才不用。”田丹抽噎一声。
“不用?”周沪萍似笑非笑,“夜里再有空袭,你可别再往床底下钻。”
午夜时分,如周沪萍所预想的,空袭又至。防空警报的声响,战斗机“吱呃呃呃呃”的嘶鸣,爆裂的巨响,对田丹而言,这些声音是一个个铁钩子,把她一次又一次钩回房梁坍塌,母亲丧命的一瞬间,仿如一个永远无法抽身而退的梦魇,她只能哆嗦着裹着被子,钻进床底,蜷缩着身子伏在地板上瑟瑟发抖,眼泪流了一脸,又顺着脸颊流到脖颈。须臾,一双手伸了过来,把她从床底下拎出来,周沪萍拥着她的肩膀,轻声道:“丹丹,别怕,我在这……”
田丹恍恍惚惚地搂着周沪萍,只是字不成句地抽噎着:“救我妈妈……快救我妈妈……”
周沪萍把田丹拢入怀里:“丹丹,别怕,我在这……咱们去床上睡,我陪你。”
在,但毫无用处,对田丹而言,周沪萍谁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