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头晕晕的,茫然地停了下来。她不知道已将俯下身又抬起头的动作重复了十几遍,还是几十遍。

荼姚呆滞了一会,忽然抬起手,蓦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她只感觉半张脸一震,一麻,她又俯身下去,喉咙抽搐着,哽咽道:“荼姚错了……荼姚愿自己承担所有罪责……求陛下放过旭儿……”

“啪啪”的耳光声和“咚咚”的叩首声稀稀疏疏地交替响起,稀稀落落。

天兵脚下动了动,上前去拉她,她被拖拽地一晃,很快又甩开天兵的手,撑着地爬跪回去。

当她颤巍巍地再一次抬起手时,她周身都被一股极强的力量固定在了那里,然后她的手不受控制地缓缓落了回去。

“你们且先退下。”

天兵对远处身着银白司天服的来人恭敬地施了一礼,然后沉默且有序地退了下去。

夜神邝露看了地上的人一眼,对她微微躬身,却没有靠近去扶,只是站在她身后道:“夜深人静,陛下也已睡下了,娘娘有何指教,邝露明日必向陛下转达。请回吧。”

荼姚缓缓地,像一具僵尸一样转过头。

披头散发,岔着腿坐在地上,带着血的唾沫从她口角流下来,像个被醉鬼男人打了的婆娘。

她瘫在墙上,嘴里叽叽咕咕地嘟囔着:“你替我求求他……你告诉他,我给他磕头了,求求他放了旭儿。”

邝露依旧是不卑不亢:“娘娘,陛下没有囚禁天后陛下。”

荼姚道:“你说谎。旭儿都当上魔尊了,怎会自己回来受罪?他哭的好厉害,你快把润玉叫出来,让他放了旭儿……”

“娘娘,小神可以保证,陛下也没有伤害天后陛下。”

“我不信……你把旭儿叫出来,让母神好好看看。”

邝露淡淡道:“小神以为,陛下和天后陛下温存之时,无论是天后陛下的生母,还是天帝陛下的近臣,都没有为了莫须有的怀疑闯入搅扰的道理。”

荼姚哭道:“可是他他真的在折磨旭儿……我听到旭儿哭了,他从来没哭得这么厉害过。”

“娘娘,您听错了,栖梧宫内分明没有任何声音。”

荼姚渐渐抬起红肿的双目,她额头上流下的血迹混进眼眶里,更添一丝怨毒。但邝露混不在意,无惧地与她对视着。

荼姚吃吃地笑了起来:“你们不就是想看本座笑话么。你进去,你问润玉看够了吗,没够我可以再给他磕一百个头,再在门外跪十个晚上,只要他肯放过旭儿,本座都无所谓。”

邝露目中终于泛出了一丝冷意:“娘娘,您想得太多了。您轰杀陛下生母时,陛下也曾这样求过您,可您既没有放过他的生母,也没有放过他。天后陛下幼时照顾不周的仙子在被秘密处决前,想必也这样求过您,您也没有放过他们。那些家破人亡的太湖水族,那些无力抵抗的幼儿,他们的母亲是否也曾在临死前这样求过您?如今陛下仁厚,您即使不求他,他也不会伤您和天后性命。”

荼姚喃喃道:“可他在折磨旭儿!旭儿是为了我才回到天庭,被他折磨羞辱的。旭儿做错了什么?他什么都没有做!”

邝露淡淡道:“是的,天后陛下从未做错过什么,错的始终是您。”

她说罢,再次敛衽为礼:“娘娘,夜已深,您也该回宫了。邝露还要当值。不送了。”

荼姚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

半晌,她拍了拍身上的土,撑着温凉的玉墙站了起来。她痴痴地,不舍地隔着高高的玉墙望向某一个沉寂的方向,红肿充血的面孔渐渐平静下来,露出了慈爱的神情。

然后她转过身,向另一个方踽踽行去,只在空旷的宫墙间留下一个佝偻的背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