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绸只觉常年压在心上的那块石板又加了千斤重,声音就像京城的夏天,长年累月地憋着一场暴雨,“我要劝你多少话儿,凡事服个软。你在这家里,有爹只当没爹,叔叔婶婶更指望不上,何必自讨苦吃?”
韫倩回以苍白的一抹笑,似一片青苔古木萧条。
花绸盯着她的手瞧一阵,眼睛里返照出一抹血光,“表哥与桓儿这些日子寻了多少好东西给我,我回去使人常给你送来,你使莲心亲自去接应,别落在你们太太手里。好好养伤,别忘了,涧儿生辰那天,你还有大事要办呢。”
提起那桩大事,韫倩来了精神,半身前倾着盯她,“你肯帮我?”
花绸正缄默,倏闻丫头进来奚桓在外头等候,她只得掖掖她的被角,“先养好伤,别的,再说。”
随着她沉寂下去的音调,太阳西昃,残阳渐灺。
22. 君不悟(十二) “放心大胆去厮杀,我……
太阳落了山, 余温里添了几缕凉风,花绸的眼是一池平静春水,在马车的颠簸中, 被晃得起伏不平。
奚桓瞥见, 靠在车壁上笑意幽深, “姑妈是担心, 咱们走了大表姐又挨打?”
花绸转过脸来, 半晌又转回去,愈发消沉,“我是在想, 或许不应该叫你来出这个头。倘或因为你与范大老爷说了什么,他训斥了庄大嫂子, 庄大嫂子必定又是一肚子的气,一转头,还是拿韫倩撒气。”
“您放心,且得消停几日。”
“你跟他说什么了?”花绸提起眉峰。
“我许了他一点好处。”奚桓端起腰来笑笑,“我授意他,若是他约束好家宅, 我可以在父亲面前替他说两句话, 将他调离僧录司。”
“这样的事儿,怎么好胡乱许他?你父亲一向清正严明,范姨娘不知说了多少好话,他也从未应过。况且这范贞德连自己的骨肉都不管,哪里又会管百姓死活?若将他调到什么要紧职位上头,岂不是祸国殃民?”
“所以我只是‘授意’,”奚桓挨近了,摸了把折扇替她扇风, “话我没说明白,他自个儿揣摩的不作数,父亲也不可能真举荐他。”
花绸怔忪刹那,目光对过来,“你父亲,既然如此不喜欢范姨娘与范家,当初为什么要许她进门?就单单因为她闹着要绝食自戕?”
奚桓见她终于问到点子上,便收了扇端正起来,“当初她为了嫁给父亲,在外头传了许多闲话,说她如何仰慕父亲,如何非他不嫁。口耳相传,闲话越演越烈,竟传说她已珠胎暗结,是父亲的根缔。那时候父亲正要升户部侍郎,官居要员,品行万不可有差。就为这个,内阁犹豫不决,皇上也迟迟没下旨。父亲没法子,娘也劝,才将她接回家来的”
说到此节,他意味深长地看着花绸,“她在家这些年,从未犯有一丁点儿能叫人拿住的错处,父亲想发落也没缘由。她不比那些贱妾,原是官宦家的小姐,倘若没根据地发落她,保不准父亲在朝廷里,就要招一脑袋的官司。”
花绸半垂下眼,思索之际,忽闻奚桓喊一声,“姑妈。”
他停顿一下,忽地说了件无关紧要的事,“昨儿丰年送了些好东西回来,回去我送到您房里,使椿娘炖了您吃。”
兀突突将花绸说得一懵,稀里糊涂地抬起头,“又是什么?那些燕窝阿胶我还吃不完呢,又添来……”
“雪蛤,父亲前些日子托太医院采办在长白山一带办回来的。太医院的雪蛤与外面的不同,都是精挑细选剥得干净的,行市货从不剥。”
这是个难得东西,花绸盯着他晦涩的眼,马车平和的颠簸里,恍惚领会了什么,“那姨娘和二太太呢?她们有没有?”
“家里总管房里还有一些,不过父亲晓得姑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