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薛成钰冷淡的视线里,又慢慢落在了长廊上。

书房里青烟袅袅。

熏香淡淡……

同样淡的,还有他父亲的语气。

“苏家的锐气,也是该煞一煞了。”

薛丞相负手书架之前,仰着头,看着挂于墙上的一幅秋猎图,目光如电。

沉默了会儿,他又道:“前几天,边关传来战况,此一行,徐峥大获全胜,不日便将凯旋而归。”

薛成钰坐于桌案前,目光从窗外的纸飞机移开,又转到了面前宣纸未提完的字上,他语气平静,“这不好么?”

薛丞相沉默了很久,然后转过身来,“本来按计划,徐峥这一战大捷后,下一次出征的地方将是燕北,助燕王平叛西戎之乱。但就在昨夜,燕北传来了文书……”

薛成钰头也没抬,道:“燕王已经平叛战乱了。对么父亲。”

薛丞相语噎,低头,看着这个自幼被喻「长乐珠玉」的儿子,一时心中复杂至极。

五年前,翰林设宴,八岁的长乐珠玉立灯华满堂里,眉宇也真如玉般,冷漠华贵。

圣上喜他至极,拉他上座,给他纸墨笔砚,笑道,“占星处说你是我长乐的天之大礼,来来来,朕让你给朕提几个字,看看是怎样的少年聪慧。”

男孩举止从容,用稚嫩的声音谢恩金殿前。

握笔,垂眸,在纸上,写下了两个字。

一笔一划,冷静认真。

知道那两个字是什么的人不多,但包括他在内,所有人,看到那两个字的一刻,都如坠冰窖。

满堂华彩……

八岁,锋芒毕露。

许久的沉默过后,圣上大笑了三声,不明喜怒。

他吓得差点要当场跪下。

圣上却将那一张认认真真折了起来,放入袖中,而后转身同他道,“薛爱卿,你真是生了个好儿子。”

似笑又似非笑,帝心难测。

也是那一次之后。

他选择将薛成钰送入国书院。

毕竟,这世道,早慧易折。

最后一道夕阳,过屋檐。

薛丞相叹了口气,“下一回科举,你下场吧。”

薛成钰的笔一顿,旋即手腕高抬,曳下了「杀」字的最后一笔,“’是。”

他低头,垂下的视线冷漠扫过他刚写下的那一行字。

窗外风低低过走道,挂檐下的铃铛叮叮作响,不停休。

风又卷起那架纸飞机。

薛成钰抬起头。

几丝细碎的黑发,拂过少年精致如玉的脸。

他靠窗,视线随着纸飞机,到了远处的蓝天。

宣纸上一丝不苟的字,如他人般。

冰冷、认真。

待到秋来九月八。

我花开后百、花、杀。

徐禾突然被监丞告知,他姐姐来了。

昭敏郡主来看望太后,顺带见见他。

监丞叫他去静心殿,但徐禾不想再听他太后外婆唠叨,就在外面等着。

他老远就看到殿前有人跪着,慢慢走近了,才看清跪着的人。

是苏佩玉……

苏佩玉一袭素白衣裙,背影笔直而脆弱,脸色苍白,汗水不停流下,咬唇,倔强坚持着。

她卸了浓艳的妆容后,完全看不出平日里的张扬跋扈,如静水莲花,多了分惹人怜爱的楚楚。

徐禾心情很是复杂,他离得很远,却也不打算走近。

不多时,昭敏郡主便从静心殿里出来了。

见了他,弯下身捏了捏他的脸,明亮而大的眼睛笑成月牙,“等很久了吧?怎么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