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酒,仰头时却听得身旁的裴彦荀轻唤一声,他顺着放杯的动作用余光看去,被裴彦荀挡了大半的身影,却堪堪漏出那张早已被他在脑海中描摹过无数次的面容来。

霍司斐呼吸一滞,心跳骤停。

“今晚难得欢宴,姑母也过来凑凑热闹。”裴溯笑容浅浅,“怎么,荀儿不欢迎姑母?”

漠北军中的宴饮没有什么拘束,大家无论军阶品衔大小,都按着从前的亲疏围坐在一处,裴彦荀他们所围的这一圈人不多,都是跟随裴彦苏出生入死、横扫渤海国大军的心腹们。

而因着那熊熊燃烧的篝火,对面的几人根本看不清黑夜里裴溯的容貌,自然也看不见,霍司斐那半遮半掩,悄悄望向裴溯的眼神。

他不知裴溯怎么了,只觉得她比先前在沈州时,多了几分脆弱。

出淤泥而不染的菡萏,是否能经得起炎炎夏日狂风暴雨的摧折?霍司斐忍不住想。

“姑母,”裴彦荀对霍司斐的心思一无所知,眼见裴溯一杯接一杯不加节制地饮酒,他只能拼命阻止,“若是没有看顾好你,我该如何向冀北交代?”

裴溯端着酒盏的柔荑被按住,看向自己侄儿的眼神里,却多了一丝羞恼和无奈: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①,姑母难得糊涂,难得糊涂!”

面对独子的一众部下,再想糊涂的裴溯,也并不会真正放纵,这一杯酒被裴彦荀按下,她便也不再坚持,只怔怔看着眼前噼啪跳动的篝火。

指尖被酒液沾湿,在这越烧越旺的篝火烘烤里,多生了几分热意。

裴溯猛然站起,并未理会裴彦荀的关切,一人悻悻离去。

霍司斐不敢再用目光放肆追随她的身影,将头垂下,又咽了几杯苦酒。

“见师傅身子大好,我也放心许多。”倪卞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然而话已出口,他一时找不到说辞来圆,便只能尽量找补:

“那晚师傅重伤,我本想即刻找郎中来为师傅瞧瞧的,奈何军情紧急,便只能把师傅带回来,放在门口了。”

萧月音听到此处,又是蓦然一惊:

倪汴怎么会同静泓受伤扯上关系?难道她先前的预感不错,静泓真是裴彦苏打伤的?

107.

裴彦苏是同乌耆衍两人用完了晚饭之后,又陪着自己的父亲略坐着说了一会儿话,才回到宿处的。

他的心中对这位草原枭雄没有任何好感。

一切肇始,当然是乌耆衍本人。

裴溯那时刚及笄不久,只有懵懂情爱,却惨遭奸人诓骗,昏迷着送到了难得南下汉地的乌耆衍床榻上。那时候乌耆衍在漠北已然姬妾成群,见到秀色可餐的裴溯,没有丝毫犹豫侵犯了她。

裴溯醒来时,早已清白尽失。遭逢奇耻大辱,她看清了淫.虐自己的男人有着不同于汉家男儿的高鼻深目,还有一双像狼一样绿色的眸子,猜想此人来自遥远的漠北草原。

也许是她眼神中的冷傲决绝刺痛了乌耆衍,乌耆衍胡乱穿好裤子后,反手便掐住了她纤细的喉咙,恶狠狠地吐了侮辱至极的话:

对面的几名汉子还在闲聊、时不时爆发哄笑,坐在他一左一右的裴彦荀和倪汴似乎都怀着心事,与整个营地的欢歌笑语,形成了诡异的对比。

又端详了片刻手中的酒盏,霍司斐也站了起来。